小時候,只要一上飯桌,媽媽就開始嘮叨:“端好碗,不要亂扒,把飯灑在桌子上。瞧瞧,掉了是不?那是農(nóng)民伯伯的血汗呢”。我于是用勁抓好碗,一口一口小心地扒,掉了一粒,便飛快拈起丟到嘴里,還討好地望著媽媽,希望得到表揚。睡覺時,媽媽就嘮叨另一句話:“不要打被,不要把手放在外面,會受涼的”。一直要念叨到你睡著。我于是蜷曲著身子,把整個兒放到被子里,一動不動。
媽媽沒有料到,兒子也有長大的一天。但在她的眼里,兒子無論多么高大,仍是一個“固定式”,一個“常量”,一個永遠要依賴她的小孩。因此她仍是那樣:兒子出門要叮嚀,騎車要囑咐,出差要嘮叨,回家就羅嗦。在媽媽的心里,她繁繁復(fù)復(fù)顛三倒四的絮絮叨叨,似乎永遠沒個完。隨著年歲的增大,閱歷的增多,也漸漸覺悟了媽媽的不足,媽媽的偏窄。但長大了的兒子再不會象過去那樣輕易盲目從和點頭說:“好”了。起初他是默然,繼而是淡然,接著是漠然,最后竟至于憤然了。于是,媽媽不高興了。對此,媽媽采取了兩步行動:一步是爭取輿論支持。她逢人就說:“我如今開不得口了,一開口他就不耐煩。”這樣也博得了不少人的聲援:“唉,如今的年輕人!”說著搖搖頭,還挺深刻憤怒地咂咂嘴。另一步是改變戰(zhàn)術(shù),小心翼翼地嘮叨,過了些年就“作廢”了。于是,媽媽要奪回“陣地”,重樹權(quán)威。這樣,媽媽的嘮叨也就比以前更厲害更嘮叨了。所以,也就有了“媽媽越老越嘮叨”這個人類共同的命題。
我有時未媽媽多余的擔(dān)心而竊笑。她老人家便嗔怪道:“你現(xiàn)在笑我,等你有了家,有了小孩就知道了。”接著有時那句著名的嘮叨:“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哪。”我便佯裝正經(jīng),嚴肅地點點頭。成家?嘿,那是幾時的事喲。
誰知,光陰荏苒,恍然自己也成家了。真怪,成了家,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自己也變得嘮叨了。想起媽媽的預(yù)言,真有點不寒而栗!當(dāng)然,我這不算是男人的粗線條嘮叨。我妻子卻活脫脫是媽媽的化身。早晨上班,嘮嘮叨叨要我把領(lǐng)帶系正;用梳子把頭發(fā)梳整齊,不要用手抹;去外面坐凳子要把褲子抹平,免得起皺;中午要按時回來吃飯,不回家一定要掛個電話,否則就會剩飯;路上人多,騎車要慢,車剎不行就要換……我仿如又經(jīng)歷了一次媽媽嘮叨的歷程。初聽如音樂,繼而當(dāng)耳邊風(fēng),接著就覺得煩躁了。于是,我對妻子說:“我剛剛擺脫媽媽的嘮叨,如今又來了個小媽媽你??从辛撕⒆?,你不成天下第一嘮叨婆才怪哩”。不料妻子說了句:“誰叫我這么愛你呢?”
這輕輕一句使我深深一顫。是啊,沒有對你的愛,哪會對你嘮叨?繼而又想媽媽的嘮叨又何嘗不是一種愛呢?再仔細回味,嘮叨真真是一種愛,是人類母性(當(dāng)然也有嘮叨的父親)的一種細膩的愛,不論家產(chǎn)的貧富,不論地位的高低,嘮叨是人人都可以擁有和給予的
請理解嘮叨,請珍惜這種樸實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