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尼斯是《偵探雜志》的退休編輯,他沒有兒女,前不久妻子也因病離開了人世。于是,喬尼斯搬到了郊外山頂的一處木屋居住,那是他以前的工作室。
每天早上,喬尼斯都會走出木屋,走到懸崖上暗自發(fā)呆。懸崖下面探出一棵虬枝四展的迎客松,像一個定格在空中的雄鷹標本,而懸崖上的喬尼斯像一尊大理石雕像,久久不動,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
每當這個時候,小木屋里也會有一個人久久地陷入沉思,他就是喬尼斯的外甥皮特。皮特父母早亡,一人漂泊在外,如今身無分文,只好前來投靠舅舅。當然,皮特接近喬尼斯,不是為了照顧老人,而是為了他的巨額遺產。他常常會冒出一個邪惡的念頭:若是舅舅突然跌落到懸崖下面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早一點得到他的遺產了!
皮特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女傭詹妮弗進來了,這個女人進屋從不敲門,而且腳步輕盈,走起路來躡手躡腳。皮特被嚇了一跳,卻無可奈何,因為喬尼斯非常信任她。
詹妮弗問:“皮特,你在想什么?”
皮特裝出一副真誠的樣子回答說:“我在想,應該早一點來陪伴舅舅,那樣他就不至于總是一個人站在懸崖上打發(fā)寂寞。”
“你要真這樣想就好了,這樣的話,他就不會站在懸崖上發(fā)呆,你也不會在賭場里揮霍無度……”
想不到詹妮弗居然對自己的底細如此知情,皮特驚訝之余,結結巴巴地問道:“這些事情,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前喬尼斯經常談起你的劣跡,這也是他最初想把遺產捐給慈善機構的原因。”
提到遺產,皮特立刻裝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信誓旦旦地說:“我對自己的過去深惡痛絕,我相信,舅舅會給我這個機會的。”
詹妮弗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正是他決定修改遺囑的原因。但愿你洗心革面,不要讓你舅舅再次修改遺囑了。”
詹妮弗走了,但她的忠告提醒了皮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現在這樣的偽裝使皮特很痛苦,他要想法子盡快繼承舅舅的遺產。
皮特開始閱讀喬尼斯收藏的那些偵探小說,希望從中受到啟發(fā)。功夫不負有心人,一篇《不會反光的雪》引起了他的注意:兇手利用棉白布,在懸崖的雪地上制造了一個陷阱,被害者被那片不會反光的雪吸引著,最后墜入萬丈深淵。大風吹走了棉白布,大雪覆蓋了兇手的腳印,那次謀殺被認為是一次意外事故……
皮特決定仿效其法,雖然他不確定“不會反光的雪”能否吸引喬尼斯,但他相信喬尼斯絕對看不出那是一塊棉白布,因為他有些近視,而且不戴眼鏡。
一天晚上,天空飄起了雪花,夜深人靜的時候,皮特來到懸崖,取出一塊棉白布和幾根冰柱。棉白布大約三尺寬、六尺長,顏色與雪差不多。冰柱呈圓錐狀,越往底端越是逐漸加厚。皮特將冰柱的尖端探出懸崖,底端掩埋在雪地里,然后將棉白布覆蓋上去,棉白布的大部分探出了懸崖,一小部分被掩蓋在懸崖邊緣的雪地下。最后,皮特在冰柱和棉白布的接觸點,以及它們與懸崖的接合處,噴灑了適量的礦泉水,結冰之后增加了強度和硬度,看上去如同一個扇面的整體。
皮特確信這把“扇子”足夠讓喬尼斯向懸崖外多跨越一步,這一步將會讓他墜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一切準備就緒,皮特用一根松枝清理了現場,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待第二天謀殺案的發(fā)生。
黎明的太陽升起來了,喬尼斯來到皮特的窗前,大聲喊道:“外面下雪了,風景一定不錯,皮特,你不陪我出去看風景嗎?”
皮特推開窗戶,裹緊身上的羽絨服,搓著手回答:“不,外面太冷了,我不想著涼。舅舅,你要去懸崖那邊嗎?”
“是的,那邊風景最好。”喬尼斯說完轉身離去,毫無戒備地向懸崖走去,皮特心里竊喜。這時候,詹妮弗又沒有敲門就進來了,她有些擔心地說:“你應該陪他一起去的。”
皮特不慌不忙地解釋說:“我有恐高癥,不能站在懸崖上。”
“地上有積雪,腳下路滑,你舅舅不應該去懸崖那兒,太危險了,我們應該阻止他。”
皮特不耐煩地說:“你不要多管閑事,我舅舅是位智者,也是位勇者,他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皮特說著,兩眼注視著前方。近了,更近了,喬尼斯快要走到死亡的邊緣了,皮特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詹妮弗注意著皮特的神情,說:“皮特,你在想什么?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你舅舅的安全。”
皮特急忙分辯:“不,我一直都很關心舅舅,這就是我前來照顧他的原因。無論他是否把遺產留給我,我都希望他長命百歲。”
詹妮弗“咯咯”地笑起來,臉上的表情明顯帶著嘲諷的戲謔。皮特有些莫名其妙,于是生氣地責備道:“這很好笑嗎?”
詹妮弗一本正經地答道:“如果你舅舅現在死了,你將一分錢也得不到。”
皮特大吃一驚:“為什么?”
“因為你以前一直不務正業(yè),所以你舅舅將所有遺產留給了慈善機構。直到你不久前出現,他才決定由你繼承,只是他的律師太忙,所以還沒來得及修改遺囑。”
皮特似乎被人用壘球棒狠狠敲了一下,腦袋“嗡嗡”作響,一片空白。這時,喬尼斯已經走到了懸崖上,皮特顧不上多想,沖出木屋,一邊向懸崖奮力奔跑,一邊大聲喊道:“舅舅,不要靠近懸崖邊緣,那里危險!”
喬尼斯有些耳背,他沒有聽到皮特的喊叫聲,繼續(xù)向懸崖走去,在他距離邊緣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突然,他停了下來,低頭思考著什么。就在這時候,飛奔而來的皮特腳下一滑,單薄的身軀跌倒在地,如同一塊被拋向冰面的瓦片,快速滑向懸崖邊緣。巨大的“扇子”瞬間翻了一個身,皮特慘叫著向懸崖下面墜去,而那塊棉白布卻被一陣風吹向那棵探出的松樹。
喬尼斯驚魂未定,他向懸崖下面望去,這時,皮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萬丈深淵之下,喬尼斯只看到一片白色的東西在松樹上飄蕩著。他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地說:“那里有一片不會反光的雪。”
詹妮弗走過來,定了定神,朝懸崖下面的松樹望了一眼,然后說道:“我想那是一塊棉白布,真是奇怪,他的死居然和你的小說《不會反光的雪》中的描寫一模一樣。作為偵探小說的愛好者,我認為你的外甥想謀殺你。”
喬尼斯做編輯前是《偵探雜志》的特約撰稿人,《不會反光的雪》是他的成名之作,只不過他當時用的是筆名。喬尼斯長嘆一口氣,握著煙斗答道:“作為他的舅舅,我認為這純屬巧合,完全是個意外。”
詹妮弗也嘆了一口氣,說:“就算是個意外吧,但我還是要問一下,你在懸崖邊緣停下來,真的是因為發(fā)現那片雪——確切地說是那塊棉白布不會反光嗎?”
喬尼斯答道:“我根本沒有注意到那是一片雪還是一塊棉白布。我每次散步的時候,心里總是默默地數著自己的步子。從小木屋到懸崖總共149步,我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為我在想,我沒有按照預定的步數到達懸崖邊,是我的步伐變小了,還是懸崖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