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爆竹聲陣陣,行走在小巷里,左右觀望,發(fā)現許多人家的神位上點了蠟燭,上了香??粗鴵u曳的燭火和繚繞的煙霧,我努力回想今天是什么日子。邊走邊想,見路邊一堆還未完全燃燒完的衣物正冒著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農歷十月初一。傳說在這一天,死去的人會找回到他們的家,而他們的后人則會在這天燒上過冬的衣物,燒上紙錢,再在神位上擺上祭品,好讓長眠地下的先人在嚴冬里不會受凍挨餓。
我又想起了你啊,爺爺,對你的思念如夏日里墻壁上的爬山虎那樣瘋長、蔓延,想起你,總會讓我心酸、傷神,淚濕衣襟。
爺爺,你走的悄無聲息,走得孤孤單單,你就躺在床上睡了,永遠也不醒了。你拋棄了這塵世間的紛紛擾擾,卻留給了我無法拂去的痛楚和遺憾。那夜夜深,鄰家的小孩哭了那么久,許是為你的悄然離去深感不滿,或是那哭聲原本是你所發(fā),因為啊,臨終前,沒有一個人守在你的身邊。到底我是不明白,毫無征兆,你就那么離開了我們。爺爺,你為什么不叫一下大伯,他就住你對面的房間,你是知道的,當大伯發(fā)現你走了已是凌晨三點多,而你的身體不冰涼也不熱乎。
半夜的哭鬧,清晨的酣眠,媽媽在窗口大呼我起床,我佯裝熟睡,當那句“你爺爺都老(死)了”飄入耳際,我迅速翻身、下床、直奔窗口。“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我喃喃自語,淚水卻開始洶涌而出,慢慢滑落。爺爺,你本答應等我去看你的,為何走得如此匆匆,這般急切。在你去世兩天前的中午,我因為有事經過你的門前,走得甚急,卻仍沒逃過你的眼睛,你急呼我,我在門口生硬地告訴你我沒空,你欲言又止,我轉身前行,一時感覺心中不妥不安,又折回,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說:“沒事,沒事,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我分明感覺到你在說違心話,而原因卻是我最初粗魯的態(tài)度,因為慚愧,我對你說過幾天就來看你,你點了點頭,可是兩天,對你而言多么漫長,是啊,讓一個孤苦老人等待著孫女去看他,相聚一會兒又面臨著分別,或許因為這樣,你索性就走了,也擺脫了等待兒孫、望眼欲穿的苦。
爺爺,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是向我講述你又夢見了去世的奶奶嗎?是詢問我家里的狀況嗎?是打探我什么時候離家去校的日期嗎?還是你沒有了柴火,沒有了米菜……
為什么???世事難料,難道我們真的無法預測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嗎?不,依稀記起,你說你這一生坎坷,在襁褓中就已成為孤兒,六七歲就開始干活,十來歲就替人家打長工。本屬于你的財產卻被你叔父換了大煙,你來到了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因為你的吃苦耐勞,忠厚本分,使外祖父愿意將奶奶嫁給你,但你因此一分工錢沒拿白白替奶奶家干了五年活。成家后,你勤勞節(jié)儉,也將一群兒女拉扯大;晚年了,本該享享清福啦,可你的腿又開始腐爛,而折磨了你這么多年。你說你高興,只身一人,什么都沒有,而今卻子孫滿堂,并且是四代同堂;你說你吃到了很多美味東西、你已經滿足了……聽著這些話,我竟然沒有覺察你在為你的人生做總結。我本應該聽出你的言外之意,而且應該多抽空陪陪你,如今,物是人非,失去了才覺可貴。
往昔,在那低矮的屋子里,你吃著廉價的面包卻直問我貴不貴;你耳背,同你說話,你總聽不清楚,我總是懶得解釋或重復,你卻從不生氣;你會端出爛糊的飯叫我吃,拿出受了潮的餅干硬塞給我,叫我嘗一下你自認為美味的卻無營養(yǎng)的東西……多少次,我都是找著各種理由推辭,拒絕接受,有我嫌臟、嫌不衛(wèi)生的原因,也有我不忍心吃你老人家的東西的原因,那時你總是沉默,不一會兒又像沒發(fā)生什么事似的。
如今,你曾經的房屋門緊鎖著,那個沒有玻璃的窗口也封了。我知道,再也不會有一位老人扒在那窗口呼喚著我的名字;我?guī)Щ厝サ母恻c,再也不會被一位老人青睞。
爺爺他像一粒水珠蒸發(fā)了,但水蒸氣一直彌漫在空中,所以我一直能感覺它的存在,一如爺爺仍生活在我的身邊,每一次的呼吸,都有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