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黑已經(jīng)很濃重了。我合上作業(yè)本,不安地穿梭在月光的斑駁中。媽媽她,怎么還沒回來?
就在10分鐘前,我拜托媽媽為我買一只圓規(guī),媽媽爽快答應。當她“噔噔”地下了幾層樓階時,我竟莫名其妙地喊了句“媽媽您小心點”。完罷,我愣在原地,鬼鬼祟祟地捂緊了嘴。
“???你再說一遍。”媽媽溫潤的嗓音從沉悶的樓道傳來。
“哦,沒、沒什么呀。”我木然地回應,匆忙掩飾著聲線上的慌張,及剛一瞬間的深邃的擔憂。
媽媽沉默了兩秒,隨著響亮的關門聲,我的心也隨之一震。“哪有你這樣的家伙!”我生起自己的氣來,心底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悲涼。為什么別的女孩如貼心棉襖般親昵地關心著愛護著自己的媽媽,我卻不能?又為什么我總要口是心非,對家人坦誠相愛不該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唉,瞧我這別扭的性格,真叫人惱火……
屋子一直都是窗幔低垂著,絲絨窗簾的藍色囂張地充斥著每一件家什,還有我。拉開窗簾,這是12月的世界,漫天飛雪主宰著寂寥的夜空,紛紛揚揚的絢麗我非但無心欣賞,甚至恨恨地怨起了這些無辜的晶體。早不下晚不下偏在這個時間點瘋狂地沸騰,媽媽該怎么回來呢?!我甩甩腦袋,好巧不巧地瞥見了媽媽遺留在床沿的手機,思緒亂得一團糟。
媽媽,拜托您快點兒回來吧,我會乖乖聽話不讓您傷心;您還是慢點兒開車吧,我真的好擔心您,我的媽媽呀……
就這樣倚在窗邊,我陷入無法自拔的獨角戲中,這滋味并不好受,有如無數(shù)只螞蟻啃噬心臟,只讓慘淡的月光解釋心情。然后,我竟然——流了淚?!沒理由的。我又不是林黛玉式的纖纖弱弱的傷感女孩。這時,再熟悉不過的噔噔聲離我愈來愈近,我屏住氣,心跳加速。“咻”地轉(zhuǎn)過身,忽然意識到什么,在臉上一陣亂抹。
“都講多少遍了,開燈,開燈。眼睛可是你自己的。”媽媽跨進我的臥室,從衣兜里掏出銀閃閃的圓規(guī),絮絮叨叨的嘮叨聲在此時宛若天籟,在我的心田蕩漾,蕩漾一起暖流。我才細細打量起她,濕漉漉的衣領濕漉漉的頰,彌留在發(fā)髻上的雪花多像她以后的歲月!
“你哭過?”媽媽這樣問。我以為我隱藏得夠好,一聽這話,莫大的酸楚再次襲來。我遲疑半晌,還是點了點頭。媽媽面對著我,輕點著我的額心,用上揚的音調(diào)說:“你知不知道——你脫口而出的話,我聽到了。”那一瞬間,她的笑臉如孩子一般,明媚的眸子里蕩漾起深深的笑意;眼角邊的魚尾紋一顫一顫地舞動著。它們非常溫和非常愉快,仿佛在回憶美好的事情。我簡直呆住了,許久,才輕輕地喚了聲“媽媽”,透著小女孩的撒嬌和依賴。“嗯,我在。”她把我摟入懷里,我欣然接受了這份冬日里的溫暖。
微風輕輕推動著星星,夜的眼睛最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