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滿五周歲的小表弟仰著張小小的白凈臉蛋,稀溜溜地拖著鼻涕用那一雙黏黏膩膩的小手舉起他的作品。一對亮晶晶的小眼睛眨呀眨的,烏溜溜的眼珠子狡黠地轉(zhuǎn)悠,他興奮而又得意地把他的畫作鄭重其事地呈到我的面前來。
“我可是要去參加比賽的。”我看見他撲騰著長長的睫毛,以一種我即將眼花繚亂的頻率快速地上下翻飛著,像一只因癡戀舞蹈而失控的黑蝴蝶,仿佛只差插上一尾七彩羽毛像孔雀開屏似的公然炫耀了。
我接過他的畫來只粗粗一睨,就實在忍俊不禁了。瞧這綠的天、藍的花,紅的樹葉、黑的草,簡直可以湊出一園的奇花異草的壯景別類大雜燴。倘若屏去那些稀奇古怪出自世界大全的奇象異景不看,平常在生活中,我是絕對看不到畫中所述的這些美景的。于是,我耐心地給了我的小表弟一份忠告,要是真的把這份作品交上去,恐怕連初賽的資格也得不到。
小表弟固執(zhí)得很,依舊把原作交給了老師。果然,第二天他就哭喪著一張小臉回來了,嘴巴撅起來高得能掛上好幾個油瓶子。我問他細因,他扁了扁小嘴才悶悶不樂地說:“老師說我是在亂涂亂畫,一點都不像真的,可是小伙伴們明明都覺得我畫得好啊。”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說:“畫畫要講究真實,要學(xué)會觀察,從生活中取材。”我見他一知半解的樣子,懵懵懂懂地望著我,換了種說法:“就是說,你看到什么就照著你所看到的來畫,是不能憑空想象的。比如我們看到天是藍的,你就得畫成藍色,而不能畫成綠色;花是紅的,你就要畫成紅色,不能畫成藍色,可不能隨心所欲,想畫什么,就畫什么。”
小表弟還是一臉郁悶的表情:“可是為什么天就一定要是藍的,花就必須得是紅的呢?我覺得綠的天、藍的花也很好看啊,為什么就必須這么畫呢?”
“沒有為什么啊。”我正想脫口而出,卻發(fā)覺自己似乎進入了一片思想誤區(qū)。沒錯,在多數(shù)人的眼里,我們理所應(yīng)當?shù)恼J為,天應(yīng)當畫成藍的,花也應(yīng)當是紅的,卻從來沒有想過在這之外的原因。我們的思維似乎被一種無形的枷鎖所約束,因此習(xí)慣性地遵循著一類事實,卻不曾思考和反抗過這類“事實”的真?zhèn)?。書本上的知識皆為真理,權(quán)威是用來信仰的,而世人世代所遵循的理論也應(yīng)是由我們這代人被遵循的。
我們幾乎是反復(fù)不斷地重復(fù)著這一職責(zé),也在多數(shù)事理上缺少了個人的理解,只是參考著前人的經(jīng)驗和答案,一字不漏地抄襲下去,只為了完成這份敷衍的答卷。這種類似的惰性在大腦深處越積越多,越埋越深,靈魂也漸漸麻木到只懂得接受這類事實,像一個已被設(shè)定程序的機器人,心靈的溫度也漸漸降至零點了。而其后果赫然——缺少想象力、缺少創(chuàng)造力,不思進取,不求創(chuàng)新,只是照本宣科,且永無止境地復(fù)制、粘貼——這豈不是一種悲哀!
想到這里,我反而不再固執(zhí)于勸說小表弟了。規(guī)秩于顏色,如同規(guī)秩于現(xiàn)狀,規(guī)秩于生活,也許讓色彩不拘于紙上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