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南遷的紫燕同行,追溯著季節(jié)的腳步,輾轉千里至武夷,便收取了金色的收獲。
含奇凝秀的峰巒,蜿蜒澄澈的溪澗,山更迭,水相依,走近武夷,便走近了一幅天然繪墨的丹青。曾踏尋,曾沉醉,曾不忍疏離,記憶便永遠鮮活。
登天游峰
沒有云,天空藍得透徹而深遠,靜立天游峰腳下,仰望的瞬間,思想便驀地停頓了,羨慕著突兀的巨巖、漫山的翠竹、啼鳴的鳥雀、多彩而沉默的山花,相擁相守著這樣的靜美與和諧,久居市井的人群,或許真的需要常常放下一切,走近山,走近水,與明山秀水長久地對話并棲居。
山勢陡峭,石階蜿蜒如弓弩,向內(nèi)凹,向外凸,曲張險惡,攀爬的長龍,逶迤而上,浩浩蕩蕩,直聳高天。倚定石欄,喘息回望間,路不復見,眼前卻豁然開朗:起伏的遠山,環(huán)繞的溪澗,凌厲的孱巖,隨處可見的古樹、修竹、藤蘿,于身前身后交織成深而濃的綠蔭,不知名的鳥雀,從頭頂應聲飛過,山谷更顯幽深,淡淡的霧靄,清清淺淺的籠罩著,遠近一片蔥蘢,心境越發(fā)澄明。一步一景,步步深入,每停歇處,景色迥然有別。待登上天游峰頂,置身眺望,唯見遠山連綿,山峽溪澗淵遠,古樹繁茂參天,恍惚間,不知身在何方,驚奇良久方醒悟,人間、仙境確有不同啊!
望水簾洞
一路思想著,武夷的水簾洞,是否也會存有仙桌仙椅和仙人的遺跡,急切走來,尋級而上的勞頓竟拋在腦后,曲徑迂回處,偶爾閃現(xiàn)的紅楓,恍如尋訪期待的眼睛。
待轉過一道山彎,凝神尋望的一瞬,兀自愣愣地呆住了。一扇丹霞赤壁直端端矗立在眼前,如環(huán)繞懸掛的幕布,遮住了大半個天,赭紅色的山巖,在夕陽的映照下,雄闊削直,凜凜接天。一簾飛瀑自赤壁頂端憑空迸落,閃著燦白的銀光,交匯在崖底的深潭,水聲嘩然清越,恍如天籟,自上古的洪荒悠悠傳來……
古樸原始的木質樓閣,倚傍丹崖半腰而建,曰“三賢祠”,祠內(nèi)無香無花,淡雅清素,但見朱熹、劉子羽、劉珙三位圣賢肅然端坐,捧經(jīng)執(zhí)卷,談論隨風。
自水簾南眺,懸崖峭壁間,“天車架”木樓綿延長列,或藏于洞穴,或懸于陡崖,環(huán)環(huán)相扣,巧奪天工,據(jù)稱為前清年間,武夷富豪為躲避戰(zhàn)亂而建。今觀“天車架”,橫向排列數(shù)十米,懸空離地數(shù)十丈,高峻陡峭,無路可達,尤生驚嘆。思想當年,淵明陶翁若至此,見此山水相映,鳥鳴啾啾,甘泉清冽,漫山香茗,可否會重修其所述“世外桃源”??!
穿一線天
自武夷向南,路在石川里延伸開去,青石錚錚,一級一級疊壓成階,使山谷更顯深僻,行走其間,不辨身影,坐下靜聽,但聞鳥鳴數(shù)聲。越往上走,山風越冽,蒼松翠竹蕭蕭和唱。一路走來,如飲了酒,只是,醉不在酒,而在景色的清秀,走得越深,醉得越濃,待臨近一線,不覺已大醉。
幽谷開闊處,巨巖龐然橫陳,如天外之物,難望其頂項。蛇形長隊向底部巖洞方寸挪移,便暗自慨嘆已不虛此行。步入靈巖洞,涼風習習,夾帶著燃香的清新,奔走的溽熱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入得風洞,漆黑暗淡,更覺森涼刺骨。置身長隊間,南北方言迥然有別,期待穿越的心情卻一致,租了手電桶的,自覺將那手臂高舉,以共賞巖壁上龍飛鳳舞的摩崖石刻。越深入,石洞越狹窄,待臨近伏羲洞,隊列油然拉長,單人獨排前行。此時,兩側巖壁削直高深,且直抵兩臀,腳下的臺階越發(fā)深陡,小心奕奕手腳并行,卻不時抓摸到貼長在石上的青苔,而腳下的石凹處分明閃現(xiàn)著隱約的泉流,不免心生恐懼,渴望快些步入開闊,眼前已然明亮了許多。待倚定抬望,只見光明黑暗,一線兩分,金光裂空,燦然奪目,不覺發(fā)出一聲驚呼,那樣狹隘、細束的一線天光啊!
尋青龍峽
沿著水路,車在幽谷中彎轉穿行,一路眺望,山坡上,農(nóng)田塊塊,茶壟行行,尖頂農(nóng)家屋舍如星辰落落,屋前屋后,翠竹、芭蕉如靜浮的云,院內(nèi)的竹桌、竹椅清晰可辨。
車越前行,山勢越發(fā)生動,山路逼仄,上載危巖,下臨河谷。終在深谷處下了車,沿著清溪水路,拾級而上,一路走來,林木高聳,蔭翳參天,倚在臨水的石上靜聽,但聞林海滔滔,鳥啼聲聲,溪流嘩然,忽略了山路的陡險,忘卻了行走的疲累,陶醉在原始的自然,不覺已漸近山頂。
未見瀑布,已聞如雷轟鳴,心底驀地騰起蕩氣回腸的激動。加快了行走,遠遠望去,一川碧水,如江河倒掛,洶涌垂落,瀑底飛雪吐玉,霧藹蒸騰,那樣的撼人心魄!立于瀑前,靜靜的仰望著,心里溢得滿滿的,腦子卻一片空白,任水霧隨風濺落,飄來絲絲清涼,不由想起了水簾洞,倘將水簾瀑布喻為清幽的茶,這青龍峽瀑布該稱為濃烈的酒了,這香醇、清冽的酒啊,任誰暢飲而不沉醉!
漂九曲溪
橙黃色的竹筏,在清溪九曲的源頭,一字排開。溪面平靜、湛藍,沒有半點褶皺,那樣的清純、靜美和透明,朗照的陽光映在水面上,波光金粼,群山倒影清晰可見,便疑心山的根系在溪水中,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
手執(zhí)竹蒿的排工,靜立艄頭,待同行六人依次坐好,只稍稍側身,輕盈地一點,小小竹排就平穩(wěn)飄蕩開去。待一開口,斗笠下露出甜美的笑,好一個清純靈秀的江南女子!那娓娓道來的古老傳說便越發(fā)動人。竹排緩緩前行,灣轉急湍處,首尾排工各執(zhí)竹蒿和諧相應,水中盤臥的巨石上,便刻錄了無數(shù)支撐的窩痕。水移排移景移,三十六峰、九十九巖一覽無疑,沿岸的鳳尾竹,簇簇亭亭,一路蕭然相隨,云影、山影、竹影倒映水中,水底石床清晰可見,指長的游魚,在竹排附近的水面往來穿梭,恨不能化作一尾魚,暢游在此清澈的溪流。
九曲至一曲,十八灣水路,蜿蜒如絹帛,將兩岸的遠山近景一一串系。雄勁的峰巒、靈秀的溪澗、曠古的懸棺、千載的石刻、淵遠的傳說……每懷想九曲,如在漂途。
心中有山,心中有水,走近山水,心已為山,心已為水。生命里擁有這樣的旅程,便擁有了一段如歌的記憶。情愿與山與溪與竹與鳥為伍,久居在武夷,將日月的腳步放慢……
再去武夷,你,可愿與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