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住院了。
一日,母親因工作繁忙便叫我去醫(yī)院照顧奶奶。我有些驚詫、不解,也有絲絲不愿。我兒時是外婆把我一手帶大的,就像一棵蔥郁古樹一樣,把我護(hù)的死死的,不讓我走出她樹下的陰影。于是,我與奶奶,便形如陌人。
不滿的去了醫(yī)院。病房里,是白色的床,白色的窗,還有床上白色的人,看著莫名的讓人揪心。床頭柜上的電子儀,伴著深深淺淺的呼吸,上上下下的,偶爾傳出幾聲短促的低鳴。從未見過如此虛弱的奶奶!像是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般。各種大小的玻璃瓶里的液體,順著兩旁數(shù)根粗粗細(xì)細(xì)的長管子流入奶奶體內(nèi),她的臉色慘白透著病態(tài),雙眉緊蹙,全然不見平日里的安詳。漸漸地絲絲恐懼、不安和心疼爬上我的心頭,恍然才見我已悄悄長大,而你已慢慢老去。
不知過了多久,你走了進(jìn)來,悄然無息的。你不施艷粉,一身普通的粉色護(hù)士服,烏發(fā)被高高的束成馬尾,帽上綴有紅十字標(biāo)記,纖細(xì)的手中捧著一個藍(lán)色的文件夾,專注地寫著,不聞不問,冷若冰霜。
“病人擦身擦過了嗎?”你開口,聲線清冷,平靜無情。
我一驚,趕忙挪開視線,迅速從椅子上跳下來,低著頭,手不自然地扯著衣裳,木木的站著,不知什么辦才好。你抬頭看了我一眼,眼中平靜如止水,不語。我尷尬的撓著頭發(fā),額間冒著細(xì)密的汗珠,臉頰泛著紅,雙腳來回摩擦,最終只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你,像是陷入絕境迫切地想要逃離一般。
然而,你只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說,只是嚴(yán)謹(jǐn)?shù)牟閷χ∪说男畔?。無奈,我如岸上瀕臨死亡的魚兒,不再掙扎著想要擺脫命運(yùn)的枷鎖了。慢慢地蹲下身子,從病床下拿出臉盆,又在柜子中找出毛巾,拔出木塞,慢慢傾斜著倒入熱水。我伸手小心地去拿熱水中的毛巾,才碰到,你不適宜的聲音響起:
“要溫水。”
我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不滿的癟癟嘴,手里卻是不停下地加冷水,小心地試過水溫后,才拿起毛巾擰干,整齊地疊好,起身準(zhǔn)備擦拭。隱晦地看了你一眼,只見你慢慢走過來,又輕輕地把與臨床隔絕的簾子拉上。我恍然,飛快地低下頭,暗罵自己粗心。
別扭地伸出手,笨拙地擦拭著奶奶的肌膚。它干燥的皮膚上布滿了黃褐色和淺棕色的斑斑點(diǎn)點(diǎn),深深淺淺的皺紋像是老樹的皮那般粗糙,青綠色的經(jīng)脈在黃色的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這歲月的痕跡讓我分了神,手下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突然,手中一空,我愣愣的回過頭,疑惑的看著身邊的人,不解。你依舊什么也沒有說,把毛巾在水里浸過后,熟練地擰干,麻利地為我奶奶擦拭著,你的眼中依舊靜如止水。我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原本被你一直捧在手中的文件夾此時正隨意地躺在床尾,懶洋洋地,倒是讓人覺得是一本無用的本子。
陽光的金粉,透過白色的窗灑了你一身,粉色的你在這一片光輝中顯得有些如夢如幻。帽上的紅十字在暖陽下,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鮮艷奪目。這一刻,冰冷如霜的你似乎笑了,像是初春化雪那般溫暖人心。
你一名白衣天使,用責(zé)任與奉獻(xiàn)踐行著醫(yī)院的宗旨,你起始于辛勞,收結(jié)于平淡,雖面冷,卻帶著炙熱的愛心。不求回報只求奉獻(xiàn)是你心中的驕傲,不理會別人的眼光只以一顆赤心待人是你處事的風(fēng)格。你是清貧的,又是富足的,曾經(jīng)的你留下一份溫情,一個微笑,一本難以用金錢衡量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