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

現(xiàn)在是冬日的深夜，在火車站上，只有三個人在等車。一個年輕的男孩穿著校服，望著火車的鐵軌發(fā)呆。在他的背后，有個坐在長椅上的老人正安靜地閱讀昨天的晨報。老人的旁邊坐著一個閉著眼睛的男人。在空無一物的鐵軌上，一群野貓肆無忌憚地跳來跳去，彷佛這兒是牠們的領(lǐng)地。

“噢，噢。我以前也穿過這身校服。“

男孩驚訝地轉(zhuǎn)身一看，發(fā)現(xiàn)老人不知何時放下了報紙，正朝自己溫柔地微笑著。“親愛的小伙子，我以前也穿過這種校服。“老人親切地說，“這種校服雖然看起來很酷，但袖口總是太緊，褲頭又總是太松，穿起來實在不舒服。沒想到這么多年了，學(xué)校還維持著一樣的設(shè)計。真辛苦你了。“

“先生，我不知道。“男孩面無表情地說，“我的母親幫我把校服改過了。“

突然野貓們尖叫著跳上月臺，原來是火車到站了。坐在老人身旁的男人睜開眼睛，徑自往火車走去。他進入車內(nèi)后，回頭一瞥，發(fā)現(xiàn)老人和男孩還留在原地，就朝他們喊：“喂！這是今天最后一班火車了！“

“謝謝提醒，先生，我還想在這里多待一會。祝您一切順利。“老人笑著說。男人疑惑地盯著他看了一陣，喃喃說了幾句話，便獨自坐在車內(nèi)一張無人的長椅上，乘著火車走了。男孩繼續(xù)望著鐵軌發(fā)呆。一只骯臟的野貓慵懶地伸了伸脖子，跳到老人的腿上。老人低下頭，溫柔地撫摸牠，好像這是自己的親兒似的。

男孩蹲下來，摸了摸月臺的邊緣，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著邊緣坐了下來。“噢，我親愛的小伙子，這么晚了，你還留在這里做甚么呢？“老人關(guān)心地問，“我無家可歸，而你的父母正為你擔(dān)憂；我習(xí)慣孤獨，而你正值需要擁抱的時候。沒有睡前故事，你睡得著嗎？快回家吧，別讓你的父母為你擔(dān)心。“

被撫摸的野貓滿足地蹭了蹭老人的膝蓋，然后跟著其他野貓離開了火車站。男孩回頭望了望，發(fā)現(xiàn)月臺上只剩下自己和老人。“先生，“或許是晚風(fēng)太冷了，他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如果我現(xiàn)在躺在鐵軌上面的話，我會不會死呢？“

“不會，小伙子，你不會死的。“老人誠實地回答說，“下一班火車會在早上到達。在那以前，躺在鐵軌上是不會令你死去的。“

男孩默然，抬頭望向天上的星。今晚的夜空很干凈，既沒有浮云也沒有令人眼花繚亂的星斗，只有一抹淺淺的銀月，柔柔地發(fā)著光芒。老人拿起報紙，繼續(xù)讀昨日的舊聞。男孩又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腳尖。他猶疑了一陣，還是忍不住再次問道：“先生，如果我現(xiàn)在躺在鐵軌上面的話，我會不會死呢？“

“噢，小伙子，要是你真想在上面躺一會的話，那你就躺吧。“老人整了整眼鏡，和藹地笑著說，“我會在天亮以前把你拉上來。下一班火車在早上才會來，在那以前，躺在鐵軌上并不是問題。“

男孩聽了老人的話，半信半疑地想了一陣，還是輕輕跳到了鐵軌上面。他仔細地觀察鐵軌的表面，確定上面沒有火車的輪子經(jīng)過后，才安心躺在上面。“對不起，先生，我從來沒試過躺在鐵軌上面，所以有點緊張。“他盯著頭頂上的月亮說道，“先生，您會記得在天亮以前把我拉上去嗎？如果你忘記的話，我會不會就這樣死掉？我明天還得去參加開學(xué)禮，我的母親就是因此才替我把校服改好的。“

“放心，小伙子，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老人耐心地說，“你可以在鐵軌上睡一會，假如你現(xiàn)在累了的話。“

“謝謝您，好心的先生。“男孩笑著說，安心地躺在鐵軌上睡了起來。不知道為甚么，盡管鐵軌又冷又硬，但男孩卻覺得很舒服，不一會就睡著了。在睡著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在舉行開學(xué)禮的前一晚，母親努力地修改不合身的校服，父親沉默地在一旁看著。由于母親年紀(jì)大了，縫紉的速度很慢，所以待男孩終于能穿上校服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男孩焦急地跑到火車站，幸運地趕上了第一班火車。上車后，他坐在一個帶著報紙的老人和一個打盹的男人中間，突然車廂一顫……

“??！“男孩從夢中驚醒過來，害怕地叫道，“先生，快把我拉上去！天要亮了、天要亮了！先生！火車要來了，快把我拉上去?。?ldquo;

男孩帶著恐懼尖聲叫著，然而坐在長椅上的老人抱著報紙，閉著眼睛，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遠處傳來一聲鳥鳴，天還暗著。男孩拚命地叫道：“噢，先生，我再也不敢向你提這樣的要求了?？彀盐依先ィ壬?！求求你，先生！“但過了一陣，老人依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天氣這么冷，他是不是死了呢？“男孩驚惶地想著，禁不住大哭起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男孩無助的哭聲終于吵醒了睡著的老人。老人驚慌地跑了過去，用力將男孩抱上月臺。“對不起，親愛的小伙子，我不該睡著的。“老人緊緊地將男孩抱在懷里，彷佛這是他的親兒。“別怕，離第一班火車到站至少還有半個小時。在黎明之前，你是絕對不會死的。“

老人使了很大的勁，才令受驚的男孩不再哭泣。當(dāng)男孩再次抬頭時，天空開始亮了。遠處傳來一陣汽笛聲。月臺的廣播重復(fù)著：

“請各位乘客注意，今日的第一班火車即將到站。終點站為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