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背漸漸彎了,變成一張弓,把他這支箭射出了大山,但父親的背卻再也直不起來了。浩在田里幫著父親割稻谷的時候收到了那張令無數(shù)人向往的重點中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他靜靜地站在田里,按捺住無比激動的心情,卻又被一個問題難住了:錢從哪兒來?要知道,去城里上重點中學(xué)需要交納一筆高昂的學(xué)費,那不是一般人能上得起的。父親最后還是咬牙決定了,上,一定得上,那樣才會有出息,才能走出這座大山。于是為了他的學(xué)費,父親冒著大雨賣了一批山貨,腿卻摔傷了,從此落下了病根。浩的確很爭氣。他是班上唯一的農(nóng)村學(xué)生,可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卑。每當同學(xué)瀟灑地花錢時,浩的眼前就浮出父親的傷腿。為了拼死勞作的雙親,浩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學(xué)習(xí)中,所以他的成績是無可挑剔的。到了放假的時候,浩揣著獎學(xué)金踏上了回家的路。母親見浩回來十分高興,殺了家中還在下蛋的老母雞給浩補身子。父親剛從田里回來,腿還是一走一拐。浩連忙迎過去,接過父親身上的農(nóng)具。父親也毫不客氣,一把將農(nóng)具壓在了浩的身上,頭也不抬地說了句“回來了”便進屋了。浩晃了晃身體,才把腳步放穩(wěn)。飯已經(jīng)做好了,燉雞湯正在桌子中間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浩好久沒吃母親親手做的飯了,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父親卻一陣呵斥:“沒規(guī)矩,考個重點有啥了不起!”浩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還是在一邊站著,等父母入座。父親一坐下便用那長滿老繭的手抓起一只雞腿,大啃起來。母親夾起了一只雞腿遞給浩,父親瞪了下母親,說:“自己吃,莫管他。他那么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向來十分聽父親話的母親猶豫了一會兒,把雞腿放在了自己的碗中。本來十分可口的食物到了浩的口中索然無味,雞骨頭被浩咬的直響。
父親又開口了:“娃子,要珍惜糧食。你看雞骨頭上還連著肉。”
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自從他進了家門后,父親沒說過一句好話,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他把筷子往桌上一甩,提起書包向外走。母親連忙勸道:“娃,回來。”父親說:“既然小子的翅膀硬了,就讓他走。”母親想起身追,卻被父親攔住了。
又到了月底,浩照例考了第一名,依舊有得了獎學(xué)金。浩還是準備回家,并給母親帶上了一份禮物,氣一氣父親。
回到百里之外的家時已是早晨。無蓋住了整個村子。浩慢慢走到田間小路上,獨自享受著這城市所沒有的安靜。忽然一陣清脆的鞭聲打破了這份寧靜,接著便是吆喝聲。那聲音讓浩不禁打了個顫,因為它對浩來說太熟悉了——父親的聲音。
浩想透過濃濃的霧看清父親,但他最終強迫自己不回頭,快步向家走去。一到家門口,他就聽到屋里轉(zhuǎn)來一陣急咳聲,浩一驚,趕快推開門,只見母親正躺在床上咳嗽。浩小心地扶起母親,幫母親順氣。好一會兒,母親才緩過來,睜開眼,發(fā)現(xiàn)是浩,想說些什么,但被浩阻止了。浩知道母親還沒有吃飯。他一邊忙著做飯,一邊和母親談學(xué)校的趣事,心里還不時抱怨父親。
飯做好了,母親卻堅持要浩出去找父親一起吃。浩拗不過母親,只好磨磨蹭蹭向田里走去。此時,霧已大散,父親的背影依稀可辨。父親此時正在田埂上休息,把土煙抽得吧塔吧塔直響。父親深情地看著在一旁吃草的老牛,說:“老伙計,我去過浩的學(xué)校。那真叫氣派。我和你這輩子是敢不上了!”父親深深吸了一口煙,許久才又說:“我是怕浩學(xué)壞。我沒用,沒錢給浩,多虧那孩子爭氣,月底有獎學(xué)金。不然,我這老腿不知。”
躲在一邊的浩終于明白了:父親那么做是為他好,而他卻根本不了解父親的心。淚,悄悄地流出浩的眼眶。
父親站了起來,在太陽的映襯下,浩才發(fā)現(xiàn),當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漢子,已被自己壓彎了腰,壓彎了背。
浩大步向父親走去,向太陽中的父親走去,四周一片沉靜,只有一個親切的聲音在回蕩:“爸,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