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記

繁冗的生活使我頗有些鎖意。每每沉醉于日夕風(fēng)月之中，這鎖意也便漸漸淡忘了。

清晨的天空是那么的柔美。一彎皎皎的月牙藏匿在淡藍(lán)的云紗里頭，朦朧中，殊不知是月襯著云，還是云襯著月。興許這便是莊周夢蝶的真意罷。

晨露在花蕊上凝成一粒粒明珠，有的則聚成一股清流滑下花的肌骨。林樾間乍吹來鳥雀清閑的曲韻，此起彼伏，余音裊裊，我頓覺萬籟俱寂，似乎僅剩下這絕妙的一支獨奏。

初升的太陽，宛似少女的臉，紅彤彤的，嬌羞著，可人極了。紅得連飄飛在天際的幾朵殘云都浸染作濃淡深淺迥然相異的圖案，又猶如數(shù)落雄奇壯美的宮闕矗立在天邊。

日光熹微，穹蒼又是另一番樣子。淡藍(lán)的天隱隱的襯作底子，凈白的云輕輕的點厾開去，稀疏的大雁細(xì)細(xì)的描成了一道墨黑色的弧線。微風(fēng)拂過，即吹散作一幅邈無底止的青綠山水畫。于平淡之中，仿佛覺得心中彌漫開一股愜意之情，恍然倚靠在書房的一隅，沐浴在溫暖的陽光里。

走入枝葉陰翳而幽曲的蹊徑，環(huán)顧周遭旖旎的風(fēng)景，便覺自由了似的，時間也為我周方盤桓于此。依依的楊柳間露著些粼粼的碧翠般的湖水。青絲在湖面上舒展，招搖著，依依的宛若少女的發(fā)，散發(fā)出淡淡的香味。而岸邊長著的要數(shù)銀杏為盛，樹身滿是綠葉。近看，似披著無數(shù)的青萍；遠(yuǎn)看，又如點綴著綠的倩影。我以為這一切都成了我的，卻又都倒映在了湖里，宛如翩躚在天上。林泉澹澹，草木漪漪，襲來陣陣綠濤，久久地在我的心間翻卷。

日漸西斜，碧天里的一隅點染出一片紅云。又如緋紅的胭脂，又如喝醉了的美人的臉。困頓失意的人若看見如此光景，也便無以抱怨，心胸亦是海闊天空，淡泊寧靜了罷。

夜闌人靜，又別是一般愜意。此間的安謐，暫使我忘卻了那些可憐人的做作，亦不必笑嗔那些儼然綠鴨子似的夯拙而毫無毅魄的行陣。

天氣愈加祁寒，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油然而生出一絲哀愁。夜，像是一位頗有造詣的水墨大師，所有的景物都被他渲染得恰似一幅古典園林的水墨畫；然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樹，奇形怪狀，陰森森的，倒有些怕人。夜空中渙散開青靄，隱約間看見一塊淡藍(lán)色的象牙狀寶石般的月亮鑲嵌在云邊。霧氣聚而復(fù)散，朦朧的月兒又宛如酣睡著的美人側(cè)枕在云上，半露著她的柔情。你且莫以為嘆，更不必溫情脈脈，思慕吟哦，因為那都是虛的；假以天年，渠依舊還會攀插樹杪，蟾光朗照，淡沲在盈盈的水里。

湉湉的湖泊里倒映著月的豐姿，幾粒璀璨的星星映襯著也別有風(fēng)致。忽然，水面上泛出零星而溫和的光來，擁入我的眼，這又似一群星辰墜灑在湖里。那是流螢夏末的尾聲啊。凄切的蟲鳴也無力地哼著，靜靜的竹影斜在荷花上。周遭遍是：唧唧蟲語，皎皎玉盤；清清如水星輝，暗暗似紗竹影。于是，我想起了一句詩，“荷花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此情此景，可謂妙絕。忽起微風(fēng)，湖面漸現(xiàn)漣漪，便覺黃庚那一句更到妙處，“萬頃波光搖月碎，一天風(fēng)露藕花香。”此時耳畔獨鳴著些許若即若離的機械與動物的交流，似乎這才近乎塵世的情調(diào)。

物之美丑，或各執(zhí)所見。竊以為：物之動心，則謂之美也；而物之?dāng)∫?，則謂之丑也。夫物美而動心，物丑而敗意，是謂誠也。

我已然沉醉其中了；但陂塘的四面竟是些冷冷的霓虹，無意間，迷了我眼。（2012年5月24日晚寫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