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蓮。
我是個孤兒。蓮,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我并不是執(zhí)著于名字的人,只是覺得蓮花太美,便不自覺的被那種純粹奪去了心神。
他們都喚我,舞神。我曾問過絕,他們?yōu)楹螁疚椅枭瘢?/p>
因為你殺人的時候,就如同踩在花海里傾力舞蹈,宛如風神一般絕世無雙。
絕和我一樣,是孤兒。我被九京帶來的時候,看到那時還是少年的絕,一個人坐在角落,如同一只受傷的狼。
那一年,我七歲。來到了這個由九京一手創(chuàng)建的名喚月迷的****。所有的殺手,都是孤兒。
當所有的孩子都被賜予了名字,唯獨我沒有。所有的孩子都稱九京為師傅,而他卻要我喚他的名。我并沒有問為什么,我所要做的只有服從而已。或許就是因為我這樣的絕對服從,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還活的好好的。
別人總說我冷血。九歲的時候,當九京下令要把人數(shù)減少的原來的五分之一時,我毫不猶豫的割下了我周圍人的頭顱。我成為了最快完成任務(wù)的孩子,九京看著我,就像一位年輕又慈愛的父親,他的聲音輕柔的如同山間流水一般,手掌摩莎著我的下巴,狹長而深嬈的雙眸凝視著我的眼睛,輕輕的問:想要什么?
蓮,我的名字。
準。九京很快就同意了,只聲音冷冽得如同冬日里的寒風。
我十三歲的時候,劍法幾乎到了天下無雙的境界,就連九京也不得不驚嘆我的天賦。
他們說我變得越發(fā)沉默,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總是抱著劍坐在榕樹底下看著蓮花,妖嬈得如同一只地獄里的艷鬼。
看著蓮花的時候,我什么也沒想,那樣清麗又虛無的香味漸漸奪走了我的殺氣,如同沉溺在金色的佛光中空氣里布滿了禪意。這個時候,絕會弄下我黑色的長發(fā),為我撥下雪白的榕花。他說,蓮,你干凈得就像一只精美的瓷娃娃,讓人忍不住想將你藏起來。他溫柔似水,眼眸如火。
干凈么?我輕笑。想不到傳說中的舞神竟是名男子,生的如此絕色妖嬈,足以傾亂天下!羽扇綸巾的白衣少年,帶著所有紈绔貴族的輕浮語氣輕啟薄唇,有著堪比王氏的迤邐形貌,慵懶的聲音如同嵇康彈奏的一曲《廣陵散》,宛如夏日里最艷麗的紅蓮。
阻我者,死。我的聲音冷冽而肅殺,卻依舊沒有阻止白衣少年的步伐。滿地殷紅鮮血氤氳著盤繞在少年周圍,那一瞬間仿佛綻放了天下的紅蓮。
身后洛家唯一沒有死掉的公子哀求哭嚎著。救救我,他看著少年眼里閃爍著希望的光。劍如葉,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皎潔,一如他般紈绔隨意劃開了洛家公子的喉嚨,鮮血宛如綻放的煙花,侵染了天下。
既然是與洛家無關(guān)之人,若不想死,快滾!
他輕笑。將我桎梏在懷中,咬住了我的唇。
風月無話,一舞盈盈散綺霞。朝中措,京華煙云落。一如蓮花一般,奪走了我的殺氣,掠走了我的心神。
曾想過,那些江南如水般的女子。蘇幕遮,纖足素裹,妖嬈婆娑,如同最旖旎的蓮。卻未思,白衣公子,妖麗如花。
步月歌,臨三江碧水,踏浪凌波。他開始與我同步浪跡殺生掠命。他說,只要你想的我便幫你做,這便是情。
麗水清淺,風如絲。我浸足撩水,透過日光折射出了光暈,色彩絢麗,馥虛旖旎。他過來,輕輕抱起我。喚我,蓮,水冷別著涼。
我依靠在他溫熱的胸膛。輕喚他,熵。
九京命我回月迷。我說,熵,我要回去了。
他說,我等你,蓮。
月迷里所有的殺手都回來了,我知道,這次是要血洗某個重要家族了吧。我坐在一旁,低頭等著九京。九京發(fā)布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要我禁足。
他說,蓮,你呆在月迷,哪也不許去。九京的命令我從不違抗,只是想起熵,他說,我等你,蓮。
心中有些隱隱的不安。按理說,九京帶著所有殺手都出去了,可是外面喧嘩到仿佛在慘叫。
有人緩緩的向我房間走來,直覺告訴我,來得不是月迷的人。我身體緊繃,單手握劍,我有把握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將他殺死。
門被推開的那一刻,我的劍已竄上他的脖子,就在我要割斷他的喉嚨之時,我看到了他的臉。我的心臟一陣緊縮,手一松,劍掉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蓮。他喚我,臉色蒼白。我抱住他,溫柔的吮吸他脖子上的鮮血。
殺了他。九京的聲音從未如此冰冷,如同修羅一般散發(fā)出低沉嗜血的魅惑。
不。這是我第一次違抗九京的命令,我的聲音堅決而冷冽。我拿起來掉在地上的劍指向九京,果決而鐵血。他仿佛早就預料到一般,并沒有驚訝,只是那狹長的深眸氤氳著某種哀傷。
如葉的劍向我刺來,那是我最熟悉的劍,曾經(jīng)在我面前斬殺過洛家少年的劍,如同紅蓮一般魅惑天下的,熵的劍。
我的心底從未如此空痛,身體哀默得無法動彈。那個曾經(jīng)吻過我的少年,此刻帶的慵懶又邪魅的眼,要將我斬殺。我仿佛還能聽到他那溫柔而又沙啞的聲音,他說,蓮,這便是情。。。
九京擋在了我面前,熵的笑容擴散開來,鮮血如曼珠般嫣然妖嬈從九京的體內(nèi)噴發(fā),蔓延,流逝。。。
凄雨胡笳,簌簌沙沙,若有若無的喧嘩。
皇叔,你終究還是死在了‘情’字之下,真是諷刺?。【谷粣凵狭俗约旱膬鹤?!熵的嘴巴一張一合,吐露出陌生的文字,臉上掛著嘲諷的笑,他的聲音好遙遠?。∷谡f什么我一個字也聽不見!為什么,我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臉呢?我曾經(jīng)認識這個人嗎?
九。。。京。我觸摸著他的臉,他的眼睛亮得我不敢直視,溫柔陌生到仿佛立刻就要消逝,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如同易碎的娃娃,我小心翼翼,卻又不小心把眼淚滴落了下來。
他說,蓮,你可以一直叫我九京嗎?我點頭,他觸摸我的眼睛,笑得溫柔而單純,然后他放下了手,安靜的睡著了。我笑著,親吻著他額頭。
蓮,你沒聽見嗎?他是你的父親啊!熵的眉頭緊蹙,滿臉怒火的看著我。
蓮,皇叔想要謀反蓄謀已久,你雖是他孩子不過在名義上已死,罪不及你,你可愿與我一同縱橫這萬里江山?只要你呆在我身邊,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蓮,你要為父報仇嗎?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父親而已,還是說你對他也抱有那種感情?他禁錮了你八年,為了他那自私的愛,連名字也不給你?。?!這樣的人你也。。。
熵雙眼充血瘋狂的喊著直到聲音漸漸小了,小到我聽不見,小到仿若隔世。
一點也不像記憶中的他,記憶中的他溫柔似水,慵懶而妖嬈,仿佛夏日里最美的紅蓮。
我突然就笑了,笑得清麗干凈,傾國傾城。
我從來就沒有奢求過什么,我并不想要愛,我只是單純的喜歡著蓮花,為什么要我得到之后,又以如此殘忍的方式失去呢?無論我的劍法有多高明,無論我的武功如何天下無雙,都逃不過,逃不過??!突然就很想看看蓮花,我突然就忘了發(fā)生了什么事,突然就忘了他們是誰了,記憶中那個如蓮般的少年,又是誰?
樓臺上,檐牙下,風輕搖那株蒹葭。我跌跌撞撞黑發(fā)散落,切割著月光,皎潔而妖異。曈中的火啊,燒燦了云霄,焚空了心。我在窗臺觸撈著月光,轉(zhuǎn)頭輕笑,仰面倒地,墜樓而下。
風啊,穿透我的身軀,鼻尖還流淌著蓮花的香味,我什么也也聽不清了,什么也看不清了。聽不見熵那撕裂般的呼叫,看不清接落我的身影,我穿梭在風中,看見滿世界的鮮血映著蓮花,侵染了天下。
【尾聲】
次年,觀帝駕崩,太子熵登基。
新皇重金通緝當時劍臨天下的舞神,若有見其,立即上報。
天下都飛蕩著舞神那張絕世畫像,繽紛素麗,仿若國殤。
蝶戀花,枯藤枝椏,貌若風神的少年立于榕樹之下,池塘蕩漾著波光,白蓮昂首閃爍著銀光折透著天下布下了金色的禪意。風起,花落,映著少年單純的臉,瑰麗的墨色瞳孔氤氳著不諳世事的天真,毫無瑕疵。
身后突然被人披上了絲柔的外衣,俊美的男子輕輕呼喚,蓮,風起了,進屋吧。
黃泉碧落,昆玉消磨,不過是美麗的錯。
石光寄火,金蓮舞徹,這一場離別的禍。
心無崖,飛揚起長發(fā),驚鴻舞罷。
金蓮落,隨煙波流遍了,紅塵紫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