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燈火

夜深了，人們停止了蠕動，在高樓大廈的鼻息下，是車水馬龍。從摩天樓上往下看，方格子似的窗口里有人影顯現(xiàn)。看，那一家的女主人在廚房里炒菜，那個裝了淺藍(lán)色水晶吊燈的客廳里有人在爭吵，打鬧，那里，有一對年輕情侶在電梯里接吻……

城市里的夜很可愛，無聲無息，只有光影，在那醫(yī)院、歌舞廳、警察局之間流轉(zhuǎn)。也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女人站在天臺上，眼神迷離，在冰冷的氣流中搖搖欲墜。

那個女人，穿著單薄的衣服，衣冠不整，很明顯，那是一個中年婦女。俗氣的大紅外套，拋在一邊，臃腫的腳將高跟鞋撐得四分五裂?？赡苁秋L(fēng)太大，她不住的顫抖著，甚至扶不住手邊的欄桿。

與愛人吵架了嗎？被罷職了？還是親人病危？來散散心。

狼狽的女人想爬到水泥壁的邊緣，因為太胖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嘶吼的空氣散發(fā)出竊笑的氣息，相當(dāng)笨拙。她散亂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狂舞，這時她緊張的將頭發(fā)用手撂向兩鬢。風(fēng)終于笑出聲來了，要尋死還……氣流急速將她眼中溢出的液體風(fēng)干，她張著嘴腿，腿不住的顫抖。

嘈雜的心是不會理會一個怯懦的女人的，人們只是微笑，她獨自演出這出鬧劇，要如何收場？

是股票熊市了嗎？苦難折磨？還是人生失意了？如此想不開。

該往那里走，想了那么久，忘了有自由，隨風(fēng)漂流。也許她在想像那莫名的死狀，該往那里走，停了那么久。前面就是另一扇門，默默等著，也許她是反悔了。

城市里的繁華也只是歌舞片段，你為何如此躑躅？

她的半只腳已懸空，憂傷的環(huán)顧周圍的世界，遠(yuǎn)處，是望眼欲穿的空寂小巷。虛幻的感覺，此時卻如此真實。往事如流水涌現(xiàn)，她分明是在嘆息。

燈火如鬼魅一般，說著只有她懂的異界語言，人們從一分鐘前還空空如也的馬路邊集結(jié)，向女人招手，像在說，你快下來呀，你快下來呀，我等不及了。她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

向前邁了一步，空的，她閉著眼睛，衣服不協(xié)調(diào)的貼在身上。在人潮歡呼似的驚呼聲下，在遠(yuǎn)處有一個小女孩問她的媽媽，那是什么？媽媽告訴她，那只是一片紅色塑料袋罷了。

二十樓，有一個單身漢正高高興興的煮著面條；十樓，室內(nèi)是空的，只有一只小貓目送著她；五樓，正在澆花的老太太目瞪口呆，連水壺掉了都不知道。底層，人們迅速躲開，形成一個同心圓。地下室，有人匆匆往上跑，生怕錯過了什么。

此時，萬家燈火與我一起，見證一個女人的死亡。

我無情的看著她墜下，墜下……隨著“砰”的一聲，人們迅速閃開又合攏，空氣突然變得悶熱而凝重。

不知是誰說，都散了吧，人們又突然失望的像退潮一樣，恢復(fù)空蕩的街，一切又付諸沉寂。

地上，是猩紅的液體肆意的流淌，那形狀，分明如一朵盛開的鳳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