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紋,俗稱“手印”。最有名的指紋故事,來自楊白勞與黃世仁的一場公案。楊白勞被貧窮所逼,在喜兒的賣身契上“按手印”,他目睹被印泥染紅的食指,唱出了對萬惡的舊社會最有力度的控訴。
當然,在今天這一故事已被重新詮釋,不久前電視上播放小品,人物依然是黃世仁與楊白勞,可昔日的階級死敵,已轉化為債主與借貸人的抽象符號,黃世仁(債主)對楊白勞(借貸人)無可奈何百般哀告的場面,實在有趣得緊。
手印手印,一手之印。對于大字不識的楊白勞而言,以手為印賣女兒,的確是大悲涼大無奈的事。紅色的手印,在他眼中就是鐵證、證據(jù),他承認手印的法律威力。
若干年前我有過一次“按手印”的故事,細想想正是那次按手印,才使我了解了公安戰(zhàn)線的嚴謹,以及公安干警的一絲不茍。
按手印的緣由是皇甫可人,一位好鬧事的電影導演,中國第一位獨立制片人。他的真名叫王凡,我在云南時的老友。
那一日我們兩家人赴魯迅文學院參加一個晚會,歸來時坐一輛出租車抵達朝陽門,司機為前方一個搖搖晃晃騎自行車的人所激怒,下車去批評、指責。沒想到這騎車人與兩位伙伴圍上去就打,皇甫可人看不下去了,便過去勸阻,鼻梁上先挨了一拳,一怒之下,他加入混戰(zhàn),以一敵三,很英勇也很冒失--朋友的事我不能不管,何況那時血氣方剛,于是我也跳下車為皇甫可人助拳。
結果很簡單:我們全部進入了朝陽門派出所。
在進入派出所時我觀察到最早的斗毆者,竟蹲在地上大吐特吐,繼而號啕大哭,敢情是一位醉漢!再細問,知道是北京大紅門肉聯(lián)廠的青年工人,失戀,心里憋悶,借酒澆愁,結果釀成一樁不大不小的案件
三個小伙子在民警威嚴的注視下,雖不情愿卻又無奈地在檔案紙上按手印,十個指頭全按,程序嚴得很。
按手印本來沒我的什么事,可偏偏我是編輯出身,喜歡改正錯別字。當一位和藹的女民警問完事件的前因后果,并把兩頁記錄交給我之后,我邊看邊在上面修改一些筆誤,力求文通字順,接近一篇散文。改定,女民警鎮(zhèn)靜地拿來一盒紅印泥,說道:“請把您改過的地方一一按上手印。”
我愕然,但我相信女民警的用意無可挑剔,便在審問記錄上按手印,不一會,朵朵紅梅綻開在紙上,顯示出別一種風采。
那一次按下的手印,起碼有十幾個。應該說是我平生第一次因為意外事件走進派出所,第一次接受一位女民警的詢問,并且第一次按下最多的紅色的手印。
印者,照我后來理解有兩種含意,一為社會身份的恒定標記,古來官印,今日公章,都屬此列。另一層意思是生命的符號,“每個人的指紋、掌紋,以及由此延伸出來的”印象“、”印記“,都帶有不可磨滅的個性色彩,故而當我用筆在稿紙上寫作,這時的筆就成為我的心靈之印;當我首次踏上從未走過的土地上,我的腳則化為會穩(wěn)定的印,一步一步,把我的感覺印在陌生的領域……類似這種印的外化可以列舉很多,可是最原始、最方便也最具個人色彩的,無疑還是手印。
不過從科學的角度,稱”指紋更準確,指紋可成指紋學,手印呢,手印學“?沒聽說過。
這如同”軍犬“不能叫成”軍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