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到來

夏天那么長，我說。

我說的時候，漫長的夏天已經(jīng)過去了，我蜷縮在沉重的被子里，頭落在外面，風在窗外奏鳴，我不敢閉上眼睛，這年的夏天這么長，夜那么短，我閉上眼睛，再睜開，刺目的日光已經(jīng)透露到我的房間里，窗戶的輪廓那么清晰地映襯在地上。已經(jīng)到了仲秋，夏天卻好像剛剛離開一樣。

但卻還在懷念，那個夏天、那個夏天來臨的時候，很多人，很多離開。

那個時候的夏天那么長，我們坐在窒息的教室里，面對的是在桌面上累積得越來越高的作業(yè)，眼睛看的卻是窗外，隨意穿行的飛鳥，羨煞了我的不自由，我躲在窗口，望著天空，微風從發(fā)梢臉頰穿過，夾雜的還是溫熱的氣息，我看見老師的嘴一張一合，起初還是清晰，而后就開始模糊，頭開始沉重起來。后黑板上的數(shù)字一天天減少，三位數(shù)，兩位數(shù)，一位數(shù)，我不敢再看，一頁一頁似曾相識的習題堆砌在桌上，角落的垃圾桶里開始被放空的筆芯和零亂的稿紙?zhí)顫M。下午的時光那么長，仿佛從四點就開始夕照，但是一直到六點、七點，天空還是沒有黯淡下來。一節(jié)課，又一節(jié)課，我們等到鈴音綿長而刺耳地結(jié)束之后，迅速逃了出來。

還有就是驟降的暴雨，那么快，又結(jié)束。木頭的桌子很快開始出現(xiàn)潮濕的氣息，背上依舊是汗涔涔的，我們打開窗，貪婪地汲取著新鮮的味道，雨聲可以大到覆蓋一切聲音，那么悅耳。我們看不到左右，前后，過去，未來。在雨停和未停之間，我們撐著傘扎進茫茫的雨聲里，我總覺得有人要尖叫，有人要怒吼，但其實什么都沒有，我們故意踩到水里，用力地，最后直接收起傘，在雨里不遺余力地飛奔著，淋透全身。雷電在高空劃出很蒼白的痕跡，我害怕卻又那么驕傲。將頭發(fā)使勁甩到腦后，隨意扯起衣角將臉擦干凈，站在門口編好荒唐的理由，等待媽媽心疼的責問。我想這湮沒一切的雷雨聲里，所謂的自我，其實就是什么都沒有，我低著頭，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每一個晚上，時間是那么短。黑色的六月，我伏在書桌前，把夜給熬至濃黑，開始麻木。世界剩下黑白。我向斜后方倒下，睡著，然后醒來。每一天都很累，但是我卻總有很多的力量，很多人給我的力量。最后，我開始呆滯地考試。筆在紙上來來回回，寫過了就忘了。這個夏天那么熱，我的手只是機械地運動，身上卻早已被浸漬。

后來我們都走了，在夏天高潮的前夕。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記憶，其實并沒有，那天好像有人哭了，好像并沒有，黑板上好像還有什么痕跡，但我已經(jīng)從考場里沖了出來，并且不再回頭，我從沒有感覺日光有過如此溫暖，這一天我們躲在一起，一直一直，到了天黑的時候。明天太陽再次出現(xiàn)時我們在哪里？在哭泣，在微笑，在翻閱載滿回憶的日記，抑或是像我一樣趴在窗口。

夏至的時候，我躲在家里。偌大的房間里空調(diào)工作時發(fā)出低鳴，窗外的陽光那么燦爛，我卻把窗簾拉上，靜靜地閉上眼睛，音響里的是自己反復唱過的歌，一遍一遍，一遍一遍。那些旋律其實并未被唱過，只是心里有過一樣的音符罷了。我們把自己藏在家里，像過去的每一個夏天一樣，但是又很不一樣。

天黑了以后，我經(jīng)歷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夜，等到夢醒之后，我的漫長夏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完結(jié)了。沒有什么波瀾，也無關(guān)乎任何其他的記憶。我們都還是孩子啊，我們都是孩子，面對這個漫長的季節(jié)必經(jīng)的一段歷程，無能為力。

夏天這么長，現(xiàn)在我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地理老師說那個時候太陽照射在北回歸線上，是北半球的夏天，晝長夜短。那真是很長很長的一個夏天，我好想再站在窗口，看著浮云流動，什么時候伸出雙手，觸摸那種只屬于夏天的風。這個夏天，我好像一下子沉默了。也許這個夏天只是一個夢罷了，但是這個夢這么長，這個夏天這么長，我們就在陷入炙熱回憶時將這一切成為回憶。

當夏天來臨的時候，我說：“夏天，那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