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窗邊,有兩絲斜雨透過紗窗落在臉上,微微地氤氳了視線。不知為何,驀然眼前又浮現(xiàn)你的如花笑靨,折一朵白蓮,捧在手心,我分明感覺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從臉頰上滑下,滾入蓮心,晶瑩的液滴微微晃動,映著這個世界的景。
冒著霏霏細雨,捧著紙蓮花來到小區(qū)的池子邊,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坐在紫藤花架下的木凳上,我靜靜地凝視著那朵白蓮逐水而逝,晃晃悠悠地漂向菖蒲水草深處。雨落在花瓣上,打濕了白蓮,那花在風雨中無助地漂泊,不知是雨還是淚,我只覺視線朦朧成一片輕煙,有水無聲滑入領口。我合上雙眸,回憶如蓮花般次第開落,任細雨浸染了青絲,如夢囈一般輕喚著“芙蓉”。
我倆都與荷花有緣吧,名字里都帶個“蓉”字,你更是與那芙蓉花同名。很小的時候,我們便搖頭晃腦地吟著“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句,然后相視一眼,各自笑如春花。
還記得那般無瑕的歲月里,每逢夏日,我們便相約去往西子湖畔賞荷。那滿目的亭亭的荷花,出于萬頃碧波之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在微風中輕舞翩躚,似九天碧落的玄女凌水而舞。日光灑落,花上似浮著一層淺金的光暈,寬大的荷葉半遮半掩,恰如那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夏風習習,挾著荷花醉人的芬芳,迷了心神。
你總愛依在滿池荷花邊留影,巧笑倩兮,清洌如荷。你的歡笑與容顏,就如那荷香,淡淡的,卻直沁心脾,一直流淌到心底。
每至元宵佳節(jié),我們便相約去放荷花燈。那一盞玲瓏精巧的花燈,綻放在我們手上,如熒火點點閃耀在暗夜,我們執(zhí)手將燈放入河中,凝望著那隨水輕晃的荷花燈在迷離的城市萬家燈火中遠去。至此仍不盡興,便回家后折了紙蓮花,還在蓮心寫下自己的心愿,拿到小河里放了。雖然彼此約定堅守秘密,但還是不久就說與對方知曉,年少的靈犀。
現(xiàn)在想來,我們相處的時光并不久,但已經(jīng)足夠我珍藏一生。后來,你迷上了藝術體操,去了體校,我們就再沒有見過面。從媽媽零零碎碎的話語中我知道,你練得很苦,競爭很激烈,你的心性又那么高,怎甘屈居人下?所以你身上總是有傷,但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為你祝福祈禱。
我可以想見,你在舞臺上“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姣好風姿,顧盼留清輝,袖舞生香云,“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拾起一瓣落花,拈在指尖,你的凋零那般猝然,讓我措手不及。在全國比賽的前夕,你卻病了,上天如此輕易地就收回了你的生命。恍然驚悟,那芙蓉本就是只開一季的花,盛夏最美的年華逝去,花便零落成泥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來年芙蓉花再度盛開的時候,我能否尋到你的身影?
松開手,花瓣隨風散去,微雨歇,天初霽。對不起,原諒我沒有去看你最后一眼,讓我們彼此都留一個最美的印象在記憶里,讓我們在夢中重逢的時候,還能微笑同行。
抬眸仰望澄澈如洗的碧空,我想,你一定就在那飄渺層云后的瑤池瓊殿之上翩然而舞,那漫天云彩都是你的笑靨,于是對著天空漾起一抹微笑,心上宛如菡萏初開,依稀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