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里臟污卻自由舒展的根,與展覽上精致卻僵硬的根,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與《莊子》中用來作比的龜何其相似,莊子的選擇是“寧曳尾于涂,不受奉于廟堂”把持內(nèi)心那一點性靈,或許也是這個智者留給世界最深沉的思考。
江畔有披發(fā)行吟的人在踽踽獨行,汨羅江渡來撐篙握槳的漁父,漁父見屈原,乃問何以見放,屈子答曰:“舉也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漁父見他面色枯槁,想起他青年是也是青衣綬帶的世家子弟,面露不忍,問他可曾懊悔。屈原遙想那些佩蘭采芷卻屈心抑志的日子,不由一笑:不以濁世之污,染皓皓之白。他終于放飛性靈,肉身雖沒入江底不見影蹤,精魂卻在年年粽香飄飛的時節(jié)重生。
江畔有戴笠披蓑的人在寂然垂釣,富春江邊有浣紗的少女。“雖然衣著樸素,卻是被光武帝劉秀數(shù)次延請的賢人。”少女心想,不由得多看了看那釣叟。那釣叟似已察覺,解開泊在岸邊的船纜,對那女子笑道,“我是嚴子陵。”言罷,順水流而去,只有風還依稀傳來一只不成調(diào)的曲子:“潮聲理棹,潮平系纜,潮落浩歌歸去……”他終于放飛性靈,光陰雖暗暗換了華發(fā),深樹幽澗旁的泊舟卻還在傾訴著一個默默無名的故事。
江畔有撫掌斂眉的居士,在枯坐修行。錢塘江畔是秀美的峰巒與無邊的山光水色。他是李叔同,或許現(xiàn)在該叫他弘一法師。他精通詩文、琴棋書畫詩酒茶無一不精,無一不工,卻在母喪后察覺這花團錦簇的虛妄,一心遁入空門,且修的是諸宗中最苦的一種。他卻安然若歸,他終于放飛性靈,舍掉最后的貪嗔癡,只有那一曲送別依然唱起,“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卻已不知該向誰送別?
佛言: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
基督卻講:凡事相信,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但起碼有一點是共通的:放飛性靈,堅持本我,不被塵事摧折?;蛟S就如莎士比亞所說:雖然身處果核之中,我卻是無限世界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