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萬變卻又恒久如一,這是云的語言。云稍縱即逝的特質(zhì),像極了時間,讓我著迷。你捕捉到它的瞬間,或許它就將不復(fù)存在。你的目光緊緊尾隨著它,而后升起的各樣感念,也將如它一般迅疾地消散,無法被表達,無法被記錄,更無法重演。你卻又是如此難以察覺眼前之景的變化,只能在驚覺它已經(jīng)變換了一個姿態(tài)后,慨嘆一聲。而倘若飛上云層去看,流云縱情蔓延,無邊無際,眼前之景仿佛并無不同,這會讓你產(chǎn)生時光倒流的錯覺,無法感知過去與未來,有如超越時空的自由飛翔。
物是人非是人間常態(tài),身邊的人事幾經(jīng)輾轉(zhuǎn),身邊的面孔幾經(jīng)改變。過去的愉快最終因為過于短暫而變成日后回憶時的感傷,而曾經(jīng)的感傷則由最初的刻骨銘心而變成了回憶中的快活體驗。過去的一切已經(jīng)混合,猶如深冬時節(jié)玻璃窗上模糊氤氳的霧靄一般,輕輕抹開來,才可以清晰看見令人動容的往事。畢竟,人總是要分開,為著各自的命途。所以,相見,是何等幸事;珍惜,是何等美德。少年的心性,浮躁而激烈,洋溢的感情無處安放,被我用來裝點平淡的生活。直至今時,我才能懂得平凡的生活給予我們多么龐大的福祉。疾病、貧窮、痛苦、災(zāi)難······這些,離我尚遠。只希望,今后能練就“飛上云層”的心性,如此,便能多感受一些生之歡愉。
生活在煙水繚繞的江南,我很少遇見冬天下大雪。遇著下雪的天,我總是希望雪能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所以我不熱衷于打雪仗、堆雪人,我總是希望路上的行人能順著腳印走,盡量保留著光潔的雪層。在書中見過一些關(guān)于雪的場景:“雪是大地惟一的盛裝。天寒地凍,散落在雪原上的黑帳篷是避難之地,煮茶的殘火在昏暗的空間內(nèi)閃爍微光,濃香氣味隨之彌漫開來。外面是謎一般的寒冷······”“徒步行走,離開居地的群落,直到炊煙裊裊都已不見,來到一片荒原之中,發(fā)覺天地間了無痕跡,只有踩出的一行腳印,指示來時的路途······”“······之后,便是大雪,美麗得春天都不必再來了。”······數(shù)不勝數(shù),我沒有親見,卻也由此產(chǎn)生了對雪的無數(shù)憧憬與聯(lián)想。在下雪的清晨外出,立即能感受到以往的喧鬧紛雜被大雪覆蓋后的寂靜。的確,冬夜之雪,本性潔白,默默無聲卻覆蓋一切。
記得念初中的時候,性格剛烈,難以放棄對于是非善惡的執(zhí)見,常常難以抑制產(chǎn)生將對立面摧毀的沖動,遇見討厭的人,總是免不了冷嘲熱諷,針鋒相對。怒火中燒的時候,即便是在公眾場合,也毫不顧忌她的顏面。事隔幾年,今日想來猶覺愧疚。母親曾經(jīng)指著老師在同學(xué)錄上留給我的一行字“性格張揚”,厲聲對我說,“你看你!······唉!”當(dāng)時我不解,但并沒有追問,母親也沒有多說。母親常在我抱怨他們對于我習(xí)琴過于苛責(zé)的時候?qū)ξ艺f,“其實我讓你學(xué)琴的目的,不是要你今后成一個什么大家,只是希望你能愉悅身心,修身養(yǎng)性。”殊不知正由于兒時父母對我的苛責(zé),剝奪了我太多的休息時間,少了太多的兒時應(yīng)有的玩樂,才導(dǎo)致了后來“物極必反”的結(jié)果。但今時今日,我還是很感恩他們讓我懂得了堅持與勤奮的可貴。而現(xiàn)在我也能夠明白母親那一聲嘆氣背后的深意。
書中寫,“皚皚白雪,從天降下,積后消失,可比人間罪障。”在經(jīng)歷過自己因為與人性格不合而被惡語相向之后,在經(jīng)歷過因為他人僅憑印象的無端猜度而不得不面臨流言四起的境地之后,在輕信他人最終招致欺騙過后,我便時時提醒自己,事情往往不是想象中的那個樣子。不要隨意猜測,我們總是被自己的判斷所惑,卻又無法脫離自己的判斷來認知事物。然而,認識與真實之間,卻總有一段距離。不如雪呵,不如雪呵,我終于明白了雪中那謙和寬忍之心。
念云,念雪,我仿佛感念到了像花朵一樣搖曳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