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是深沉低調(diào)的。然而晏子永遠是少數(shù)——不然人們不會千年如一日地紀念他??上膲系年套訉嵲谔?,就像昨天去世的辛豐年先生,消失一個,我們的文化監(jiān)察就暗下一片。
豐年先生晚年堅持獨立持家,每天鍛煉、買菜,一如常人。揚之水說這位名門之后、大作家、老干部,穿的“好像一個復(fù)員軍人”。但誰也不能否認辛豐年的價值,這才是文人中的晏子,真貴族。有些作家總是說中國人不讀書,恐怕只是中國讀書人不愛那些自命大師、專家,在文化之路上揚鞭打馬的主流文人們。那么多人愛辛豐年呢!晏子雖矮,靈魂卻比車夫們高大得多。
這幾年,有人寫最后的文化貴族,有人主辦懷念大師的展覽。人們呼喚什么,總是因為少什么?,F(xiàn)在我們呼喚辛豐年們、晏子們,只是因為文壇中遍布車夫,難尋晏子了。其實晏子不過是不張揚一點,有涵養(yǎng)一點,然而我們的作家們卻做不到,寧肯駕車奔向金錢與名聲,把讀者甩得遠遠的。
揚之水問辛豐年,為什么身在城市卻如此安詳?辛豐年答:心遠地自偏。文化之路上,聽怕萬馬奔騰,只要你愿意,還是可以如蔡明亮的電影《行者》,一步一步,走出一片深沉與寧靜。在上海灘飛馳的車流中,華東師大的陳子善老師還是能緊抱愛書,志慮深沉,心無旁騖,走出晏子般的貴族氣質(zhì)。而那些車夫,縱使隱入山林,也無非是尋找終南捷徑,跑到山上揚鞭打馬了。
木心說:呼喚者與被呼喚者很少相互應(yīng)答。呼喚晏子,不能讓晏子和他的門徒們復(fù)活,不如不再呼喚,自己去做晏子。車夫聽了妻子的話,洗心革面,成為一代名臣。如果作家多聽聽讀者的話,不去追趕名利,青翠修煉,也會走向貴族之路。黃裳本是上海灘玲瓏八面的大記者,然而在巴金的指點下,他漸漸走向自我,低調(diào)下來,沉淀下來,最后成為中國讀書界的標桿。黃裳的姿態(tài)如晏子的身材低矮下去,他的靈魂卻升華起來,最終被人稱為文化貴族。
車夫變晏子,無非是把身子低下來,鞭子放下來,靈魂就在杠桿的另一端自己升上去了。少一點驕傲,多一些思考,讀者自然會找上門來,晏子式的作家絕不會少人愛:你看千百年來,幾個人愛車夫,多少人愛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