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想去江南。
人人都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桃花叢中人面笑:高歌一曲醉清風.那白娘子煙雨橋邊一面之緣,那青梅竹馬卻只能還君明珠雙淚垂,多少前朝舊事,多少才子佳人,誰能不憶江南.
那是一個帶著細膩色彩的地方,它不是塞外的大漠,粗獷的線條抽象得令人恐懼,它也沒有偶爾飛過的寂寞的大鳥,長長的哀鳴,透著幾許憂傷,幾許悲涼。
希望自己能像陳逸飛的《麗人行》那樣,撐著把油紙傘,頭上帶著玉牙叉,放下心中的所有,就這樣走入江南。
江南美??!
無論是歌詠“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還是贊嘆“水光瀲艷晴分好,山色空蒙雨亦前。”亦或陶醉于“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都是因為它的美,它那落在無數(shù)人心坎上,化出如水般親情的美。
在我的印象中江南和“繁華”這樣的詞是毫無關系的,她的美是樸實的,樸實帶點溫柔,無需用華麗來裝飾,因為
她并不想到刻意去吸引你,那種不做作的美,就能讓你為之銷魂。
她有古典少女般優(yōu)雅的情懷,含蓄而穩(wěn)重。
沿河低矮的房屋,乳白色的墻上有一塊塊班駁的水印,灰黑色的吊角屋頂,屋檐下依稀可以便別出燕窩的痕跡,而燕子大抵早已飛散在久遠的年代,舊年歷是老人掛在門梁上紙糊的燈籠,在江南早春豐沛的雨水中,已褪去了大紅的顏色。
我站在石徹的河岸上,眼前的這一方水,零星的帶點黑,污濁的味道卻全然沒有,水風涼爽的早春,雨水冷冷的一落,我多希望有些性情浪漫的人可以邀我坐上那烏篷船,撐著油紙傘,從頭到尾走一回這翡翠一樣的綠水。
我想,漫步江南,還應該穿上一雙銹花軟底鞋,走路不帶什么聲響,這樣才能不破壞那原始的和諧,巷子的盡頭,常常坐著三五個操著吳儂軟語的婦女,頭發(fā)盤成髻,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和著午后金色的慵懶的陽光,把一切都娓娓道來,走過她們的身旁,她們會毫不靦腆的說,大姑娘從哪來?大姑娘慢些走。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遇到從雨巷中走來的丁香一樣的女子,好完成戴望舒先生一直沒有達成的愿望,秀麗古樸的江南,像戴先生詩中的丁香一樣的女子,又何嘗很少呢?遇到一位便也足矣。
在雨水和粘濕的風里,在路上和巷角,沒有一個人躲避,沒有措手不及的慌亂,一切仍是安然如初,他們跟著祖祖輩輩一直延續(xù)的不急不緩的步調(diào),保持著一份獨一無二的恬淡與釋然,江南的雨是羞澀的,淅淅瀝瀝,若有若無.微涼的風裹著泥土味兒,江南的雨帶了些詩情,無論哪一滴都無法選擇自己將落到何處,他太柔弱了."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是否是比諳世事,不識愁味的灑脫和無拘呢?這干凈的雨緊貼在我身上,我并沒有去擦的意思,雨水徹底的吮吸著我每一個細胞中的污濁與混沌。
我需要一個地方,可以承載我最虔誠的信仰,擁有一種像邊城一樣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那個地方應該是質樸,干凈和純粹的。
我不確定,我以及我們這一代,是否都帶有一種特別的茫然在生活,我們是否一定要在寂寞中抬頭低頭,在無休止的伏案中去迎接一個過于勞累的成長,我們把自身所有的時間和青春去完成一場精心準備的賭博,來兌換構想中尚未到來的榮耀。
我固執(zhí)的認為,我們內(nèi)心深處,一定還有一份最原始的安靜和對人性美好的渴望,我們心中一定有一個也許不近于完美,卻又讓我們無限熱愛的地方,或許有朔北的風,或許有塞北的雪,它們在恰當?shù)臅r候慰藉我們孤單的疲憊的心,讓我們的靈魂得以舒展,我慶幸我有我的江南,心中的江南。
有人說,"人的一生就像一個圓,人的生命就延著軌道不斷前進,看似事事難料,卻又周而復始,圓中的那片干凈的土地,被緊緊束縛在整個生命的過程中,如果我們不擺脫,離開那近乎套板反應的俗不可耐的軌跡,去尋找一種合適的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那么,那么干凈的土地永遠也進不去",人理應活得更簡單,更純粹,更真實,更有人性。
然而,我是如此之渺小,如宇宙中的一片孤舟,我無力改變,只能屈服。
重重煙雨早已鎖住了我心中的江南,難道,我吼一聲,便可去開霧散嗎?
無稽之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