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里最深刻的是外婆臉上的皺紋。外婆臉上的皺紋刻畫的是她一生的滄桑,會說話似的,每次看到那張喜氣的笑臉,背后隱藏的一些辛酸的往事總會浮現在我腦海。
外婆住在鄉(xiāng)下,一個叫乎里山的山腰上,山的坡很緩,山頂有一個村,山下有一個小村,每次村民工作累了都喜歡在外婆家的前庭休息一會。外公坐在椅子上和村民談一年的收成,外婆在外公身后靜靜的聆聽,不時添上幾杯茶水。
外婆比外公年輕了十幾歲,但外婆看起來卻和外公一般蒼老。聽媽媽說,外公年輕時是學校里的老師,他見多識廣,是鄉(xiāng)里有名的知識分子。外公見識了許多村子里的人都發(fā)家致富了,便想幫村鄰們也走上富裕的道路,于是就毅然放棄了薪金豐富的老師職業(yè),去競選村主任。外婆被外公的干勁所打動,與外公墜入了愛河??墒峭馄艑⑦@段戀情告訴家里人后,幾乎所有的人都來反對??赏馄潘辉诤酢榱伺c外公結婚,外婆甚至鬧到了與家人斷絕關系的地步。這段不被家人祝福的婚姻,是外婆眼中他所做的最正確的一次選擇。
外婆待我一直是極好的。過年時買的各種零食,外婆都會留下一些藏在床頭那高高的柜子里。每次外婆過年都徑直跑向那柜子,爬上床,用膝蓋撐著床,用力的伸出手去抓那些零食。嘴里塞進滿滿的糖果后,才在母親的呵斥下給外公外婆拜年,口里含糊不清的嘟囔:“這糖真甜……”外婆這時往往會過來摸我的頭,對母親說:“孩子小,什么也不懂,就不要太介意了。”外婆笑得很慈祥,嘴角輕輕地咧開來,眼角上的皺紋撥浪鼓似的震動起來。而我則在母親嗔視的目光中跑去玩耍了。現在想來,我當時也真有夠調皮了。
我的調皮和固執(zhí),有時會給外婆帶來歡樂,但有時卻會給外婆帶去傷害。
那次外婆帶我回家;父母因為有事先開車回去了,我一時貪玩便沒有一同回去。外婆帶我上車后,我猛然發(fā)現父母不在,我那小腦瓜子里便冒出了極大的恐懼和不可遏止的憤怒。我用雙手拽著外婆往車門那邊拉,外婆將我拉進懷里,我固執(zhí)的要去找媽媽,大聲哭喊著:“我要和我媽媽一起,我要和媽媽一起回家……”不知從哪里爆發(fā)出的一股子力量,我的指甲竟生生掐入了外婆的皮肉,一扯,外婆的手竟被我摳下一塊皮肉,鮮血便滲了出來。全車的人都說我太犟了,勸我別哭喊,別打鬧了。那時我聽不進任何勸說,仍是死命的拉拽著外婆,外婆臉上的皺紋痛苦的擠在一起,眸子里閃過一絲無奈,外婆躬下身子,緊緊地用一只手摟著我,另一只在我背后輕輕的拍打,我竟這樣睡著了。
外婆是在三年前病故的,在外婆與死神做最后的殊死搏斗時,我因貪玩沒去見她最后一面。我現想來,那時的外婆已經老了,禁不起我折騰了。
我注定為這件事后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