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的無聊車程,我回到了無聊的宜興老家。
依照老傳統(tǒng),奶奶家這邊一大家子親戚又要輪番請客了。從大年初一一直到初五,除了早飯,午飯晚飯全都在潛洛那個小鎮(zhèn)的唯一的一家小飯店里解決了。那小飯店就好像成了我家的食堂。我吃得都快背得出上菜的順序了。
近年來,隨著小康社會建設(shè)步伐的加快,這小鎮(zhèn)里的人一個個都“fashion”了起來,最明顯的改變就是吃年 夜 飯時的娛樂活動了。
像從前,一吃到年 夜 飯,一喝起小酒,那一個個舅公、老伯伯都亢奮得不行。一杯杯白酒不知不覺便滾進了他們的肚皮。酒過三巡,他們的臉便紅了起來。乘著酒興,最小的那個當過兵的舅公率先撒起了潑。只見他挪開幾張椅子,一臉嚴肅地運了運功,練起了部隊里的倒功。性子上來了,他便脫了衣服,做起了“二流子”俯臥撐。這還不算完,那嘴里還哼哼唧唧地唱著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老歌,氣都接不上來,臉漲得通紅,大家一陣哄笑。二舅公也不甘示弱,竟在地上豎起了蜻蜓。我看他臉漲得通紅,使出吃奶的力氣,硬將自己圓圓滾滾的身體撐了起來,引得一片叫好聲。小輩們也喜歡湊熱鬧,跟在這幾個“老頑童”身后打打鬧鬧,場面一片祥和,盡享天倫之樂。但今年就大不一樣了,一個個都玩上了手機,微信群里紅包發(fā)得飛起。我看著一張張暴漫,一張張神配圖,只好默默地發(fā)了個“一臉懵逼”。
視線離開手機屏幕,在觥籌交錯間,噢不,是紅包交錯間,我看到了另一位“一臉懵逼”之人——大舅公。
大舅公是奶奶家那邊最為年長的晚輩。他的兒子都快和他弟弟差不多大了。在我的記憶中,他雖瘦但卻很硬朗,眼睛里總閃現(xiàn)出精明的光芒。臉瘦瘦尖尖的,一看就是被歲月這把“殺豬刀”給無情割劃過的。一頭干練的短發(fā),直挺挺地豎著,仿佛努力表現(xiàn)著他的精氣神。還記得有一次,他喝多了酒,抄起一根貌似晾衣棒的不明棒型物體,演起了孫悟空。他搖搖晃晃的樣子,活像那剛剛大鬧完天宮的孫大圣。不過今年的他,似乎有了些變化,有了些頹唐。
突然,那個年紀最小的舅公叫嚷了起來:“哈哈,我搶了個最多的!”他像個孩子一樣跑到大舅公身邊,指著手機屏幕喊道:“阿哥!阿哥!你看我搶得頂多!”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舅公漠然地看了一眼屏幕,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赡芩恢罏榱耸裁?,可能這并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但他還是笑了,笑得那么合群,那么燦爛,笑出了一對魚尾巴。
紅包一輪一輪發(fā)得飛快。轉(zhuǎn)眼間,跟大舅公一起笑的人又重新投入了“戰(zhàn)場”。大舅公的笑卻依然僵在臉上??赡苁撬桓市挠诩拍?,依然想跟身邊的人一起合群地笑,可惜,皆是徒勞。
他左看看右看看,左笑笑右笑笑。最終笑容冷卻了。我看到他眼睛里的光芒在漸漸消散。他身邊的人好像也在一個個消失。大大的餐桌上,最終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又低下了頭。燈光照在他身上,完美地把他的臉置于陰影之中。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就是你在我身邊而你卻在玩手機。”我以前就是那個玩手機的人,感受不到這種辛酸與痛苦。而此時此刻,這場景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不禁為之神傷,哀嘆。
看著那些沉迷于紅包的人們,我只想說:“你把老人晾在那,自己卻在發(fā)紅包,你對得起他給過你的紅包嗎?”
放下手機吧,他就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