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上,有太多我讀也讀不累的東西,因為那是,這世上我唯能獨占并且永不消失的東西。
我讀你溫柔的笑。瞇起的眼,四邊綻出的皺紋,干薄的唇,微露出煙熏得黃黃的牙。這是我心中最美的風(fēng)景。我讀著你的笑,從出生到現(xiàn)在,只讀出那暖陽般的溫情,和冬日內(nèi)斂卻隨即迸出的愛戀。我每一回首,你的笑,總會溫溫柔地撒了我一身,毫不吝嗇。
我讀你烏絲間的白發(fā)。極短的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卻更容易反射出那刺眼的白光。幾支患了白化病的小草,與周圍那勃勃生機的黑油油格格不入。但細(xì)細(xì)品讀,那片烏黑中,早有白絲露尖角,而它們又弓著腰,疲態(tài)毫無掩飾。我的眼角將泛出淚花,你卻一甩頭,用與年齡不相符的充滿活力的眼對上我的,嗔怪著,又笑著,再用大手撫弄我的頭發(fā),催著我學(xué)習(xí)。但我卻無法做到精血誠聚。
我讀你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整齊的指甲,卻有一處稍有瑕疵,我不經(jīng)意間問起,你卻一笑置之。后來從母親嘴里,才知這是殺鰻魚時切到的。我知道這一定是個大傷口,但我連想都不敢想,因為這是你為我付出的代價,那刀就像切在我身上,一碰就流血。微紅的指節(jié),在冬日常常出現(xiàn),因為那極低溫的洗碗水。老繭數(shù)不勝數(shù),不做體力活的你,竟有如此老繭,百思不得其解的我,長大之后才知道那是為我畫練字用的田字格時磨出的,而家中大小之事,何不經(jīng)過你之手?
我讀你,幾乎讀遍你的一切,十五年了,還是放不下,也讀不盡。我時常懷疑造物主,它是不是為我而創(chuàng)造了你。你是我的守護(hù)神,為我指路的燈塔,為我燃盡的蠟燭。你不是我的一切,所以我總會和你又不歡;而我是你的一切,你沒有未來,你只有我,所以你也毫無顧忌地寵我,愛我。
為什么我永遠(yuǎn)讀不盡你?因為你是我的父親,是這世間我唯能獨留、獨享、獨品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