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果不其然,梨花剛落,清明就來了。
難得全家人一起踏青出游,我卻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眼花繚亂的界面,奪人耳目的游戲,令我沉溺于一個無形虛擬的電子世界,現(xiàn)實(shí)中的真實(shí)世界反倒黯然無光。我靜默地跟在大人后面走著,一語不發(fā),不與身旁人有任何交流。
“外婆來了,快叫外婆。”等我回過神來腳下不知道走了多遠(yuǎn),以至于欣然賞景的大部隊中唯有我一人漫無目的卻步履匆忙地疾走著,而我倒渾然不覺。媽媽在身后焦急地扯著我的衣角示意我叫人,我不舍地收起手機(jī),也摘下耳機(jī),嘴角揚(yáng)起一個尷尬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喚了一聲:“外婆好!”
“囡囡乖!”外婆還是那么有精氣神,一雙明目始終睜大著,炯炯有神的,卻不給人壓迫感,反而有一種令人想要親近的魔力。眼角的魚尾紋倒是既不安分,肆無忌憚地跳著熱火的桑巴。兩鬢悄悄地滋生了些許白發(fā),膽怯地探頭探腦著,像是掙脫禁門令的娃娃,又是囂張又是怯懦。得虧并不顯得蒼老無神,而是多了幾分不服老的神韻。
“來來來!囡囡,外婆給你紅包。”外婆不知道突然從那個口袋里摸出一個皺皺的紅紙包,上面沒有任何圖案,只是火辣辣的紅,在我看來甚至不能算是紅包袋的紅包袋,將它小心地履平了想要塞進(jìn)我的口袋里。
我一面說著不要一面卻又在心里猜測著這紅紙包中的面額。我在心里嘲笑自己:小時候總是明目張膽地開口就是“紅包拿來”這樣不客氣的沒禮貌的話語,現(xiàn)在反倒假客氣個什么勁兒?可嘴里吐出來的幾個字卻是:“外婆您真是太客氣了,我都十幾歲的人了,都快包紅包給小弟了,怎么還好意思收您的紅包呢。再說了這也不是過年啊。”外婆半天沒找著我身上的口袋,有點(diǎn)失落,便胡亂塞在我手中,我拗不過她便收下了。外婆見我收下了,仿佛就放下了心似的長吁了一口氣。
外婆依舊穿著那身帶印花的黑色衣服,莊嚴(yán)中又帶著活潑,不記得是幾年前買的了。特別的地方就是口袋很多——肚子兩側(cè)各一個,胸前也有,就連內(nèi)襯上也是口袋。
記得小時候我也喜歡穿這樣的衣服,而且總愛將口袋一個個打開數(shù)清楚,伏在外婆身上再數(shù)她的。若是我的口袋多,我便心滿意足,神氣得不得了。我若要是輸了,那么可以確鑿的是我肯定會死死貼著外婆各種耍賴撒嬌不肯起來。
但是這么幼稚的行為,現(xiàn)在誰還會做呢?
也許是當(dāng)時天真吧,到現(xiàn)在無論怎么想也無法理解當(dāng)時的行為了。
最初的童心,或許已經(jīng)散落了。
現(xiàn)在我總為了裝酷不把衣服穿正,而且也沒有口袋。因為在我們現(xiàn)在年輕人苛刻又清奇的審美眼光中,口袋顯得笨拙又土氣。
外婆踮起腳尖為我整理衣領(lǐng),腳尖陷入了潤濕的稀泥,而我不知何時已經(jīng)高出了外婆大半個頭。“囡囡哪,女孩子家衣服要穿的得體,不要吊兒郎當(dāng)?shù)叵駛€小痞子一樣。”言語和動作中滿是疼愛。“外婆,這是故意這樣穿的…”我弱弱地回應(yīng)道。“是這樣啊…那是我弄錯了。”外婆像犯了錯的孩子般不安地低下頭,在旁邊一言不發(fā)。
我看在眼里,心中卻像針扎一樣疼。很久沒有見到外婆了,外婆還是熟悉而慈祥的面孔,她一點(diǎn)兒沒變。是我變得陌生了。
我不再興高采烈地趴在她的身上數(shù)她的口袋,也不敢肆無忌憚地翻她的眼皮……散落的童心像是無數(shù)零落的碎片般割破了外婆樸實(shí)卻單薄、脆弱無比的心,也拉遠(yuǎn)了我們祖孫倆之間的距離。
傷害了我最深愛的家人,并不是所謂酷的表現(xiàn),而是真正的幼稚和不成熟。
散落的童心可以撿拾,可破碎的愛心無法修復(fù)。我愿拾起那顆散落的童心,只為給家人呈現(xiàn)一個最本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