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整理抽屜時一張雙人合影掉了出來。我的目光一下落在左邊小姑娘的臉上。照片上的小麗,雙唇緊閉,而那雙黑而亮的大眼睛,此刻卻平視著前方,那眼神分明是疑惑的,甚至還摻著一絲惶恐......這是我們離別前的合影。
可是,在我的記憶中,她時時笑聲朗朗。記得她隨老人遷來我們的鄰居時,第一次見面就沖著我調(diào)皮地笑。盡管我比她大兩歲,但論膽子,可不如她。小麗敢從學校石階的最高層一蹦而下,自告奮勇地要做我的“保護人”。我不服氣,眼睛一閉,腳一跳,頓覺如墜青云,耳邊響起了一陣咯咯的笑聲:“怎么樣?下來吧?......”
至今,她的笑聲仍縈繞在我的耳際??烧掌系乃o抿嘴唇,隱隱地流露出一絲若有所失的惆悵。
兩年前,一天她父母托人把她帶回農(nóng)村老家去。一時間,小麗成了左鄰右舍的“新聞人物”。一些“好心”人開始用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著她,竊竊私語:“唉呀,是到新疆農(nóng)村窮地方呀!”“喲,那兒有學校嗎?這孩子還有什么前途啊!”外婆也常暗自垂淚地說:“沒辦法,小小年紀就要開始吃苦嘍!”
我愣了,小麗也惶然不知所措,笑容從臉上消逝了,代之以莫名的疑惑和憂慮。
在她臨走前幾天,學校體育老師也來了,勸外婆把她留下,還說有可能推薦她到少年體校去打籃球,這正是小麗最喜歡的活動啊!可是......小麗傷心地哭了。
我倆這對形影不離的小伙伴到了照相館,銀光燈一閃,留下了合影,也結束了她童年時代的上海生活。
小麗走了,而信簽帶著她的思戀從遙遠的天山飛到了我身邊。開始,她告訴我:“生活很不習慣。”不久她又要求從上海寄運動鞋,信很簡單,我卻很納悶。她大概很苦吧!
上星期,小麗又來信了,這回信厚厚的,我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信上說“......你以為我在很新疆很苦吧,的確,初到這陌生的環(huán)境,離開了老朋友,生活條件也沒上海好,我哭過。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我在村里的學校讀書,同學間盡管民族不同,但十分友好,學校每年夏天還舉行運動會,可熱鬧了,我還是?;@球隊的主力哩!這里生活條件雖沒上海好,但爸爸媽媽說這幾年變化已很大,比他們初來支邊的時候好多了。爸媽常對我說,艱苦怕什么?苦可創(chuàng)造甜,使邊疆徹底改變貧窮面貌的任務就落在我們身上。我也愛上了這兒的草原,這兒的馬群。每天早晨老母馬總是第一個和我打招呼哩!你想象不到吧,我現(xiàn)在已學會騎馬了,老母馬真好,從不讓我摔著,大概它也惦著我給它擠奶的事了吧,哈哈:我要在草原上奔馳起來了......
想著想著,我的眼睛濕潤了,看著照片中的小麗,我忽然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她笑了!抿緊的嘴唇松弛了,嘴邊掛上了笑意,眼神也似乎煥發(fā)了光彩。
她笑了,我仿佛聽見了她那甜甜的笑聲,舒心的笑喲,洋溢著邊疆少年對生活的熱愛,充滿著對美好未來的向往。這笑聲也深深地震蕩了我的心弦,回想兩年前分別時的情緒,該是那么的幼稚可笑啊!邊疆農(nóng)村是艱苦的,然而它絕不是不可涉足的”苦海“,在那兒,陽光與人同在,歡樂與人同在,奮斗與人同在,在那兒,廣闊的天地正迎接有志者去施展才智!
她笑了,將越笑越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