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每月,它仍孤零零地屹立在那里,周圍,是一片空曠的田野稱著高遠的藍天。
傷痕累累的老樹干,彎曲畸形,光禿禿的樹丫伸向藍天。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一般的鐵干椏枝上細細疏疏地掛著點綠葉,似在那里茍延殘喘。
陪伴它的,除了樹下那矮矮的一抹小草,就是那老人的孤身只影了。
每次經(jīng)過那里,總見有個老人,佝僂著腰——一個風燭殘年的背影。那雙跟樹枝一樣的手,輕輕地摩挲著樹干,久久不忍離去。將近傍晚,才拄著那跟褪了色的拐杖,顫顫巍巍地沿著那條青石板路踽踽獨行。
每一年,老樹都會紛紛揚揚地撒播出許多漫天飛舞的白絮,卻始終沒有一顆種子肯留在他的身邊。因為老樹會礙著它們吸取更多的養(yǎng)料,哪怕老樹只有那幾片連小娃娃都數(shù)得清的葉子。它們忘記了,當他們還在樹枝頭的時候,老樹用一張張淡綠色的被子包裹著他們弱小的身體,防止它們遭受風吹雨打,因風著涼。
很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傍晚。我拉著爺爺漫步在田間小路上,一老一小,嘻嘻哈哈地談天說地,笑聲在靜寂的田野中格外響亮。
那棵老樹下,依舊站著那個老人。當我們漸漸走近時,他觸電般地甩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和爺爺。那雙深深凹進眼窩里的眼睛。透著盼望與期待,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我們。歲月無情地在那黃土高原般的臉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記。風撩起他零亂的白發(fā),一滴晶瑩的淚從眼眶里涌出來,緩緩地滑落下來。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瞥震撼了,驚恐中抓起爺爺?shù)氖峙荛_了,為了躲開那茫然若失的目光......
奔跑中,爺爺使勁地把跑出了很遠的我拽住了。
我仍心有余悸。
爺爺說,那個老漢的兒女20多年前出外謀事去了,臨走前讓老漢在那棵老樹下等他們衣錦還鄉(xiāng)。20多年了,他們再也沒有回來,就將老漢撇在一間破屋里。他的老伴很早就去了,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將兒女拉扯大的......爺爺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我抬頭望去,落日勾勒出老人佝僂的背影,與老樹融為一體,像貼在落日余暉中的一幅凝重的剪影。我后悔了,我不應在他受傷的心靈上再撒下一把鹽......
幾年后我乘車路過,透過玻璃窗向田野望去,發(fā)現(xiàn)老樹枯死了。
它枯死了,孤獨地死了。那頂端冒出的樹枝,像掙扎著的一只巨手伸向藍天,痛苦地呼喚著,期盼著,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