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夕陽向晚,帶一路風塵,匆匆趕到敦煌。感慨時光輪回之余,心中總有一種刺痛,總要想到那面崖壁、那些洞窟、那些哀怨又彷徨的歷史碎片。走絲路,怎能少了莫高窟;到敦煌,怎能不憶《道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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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過歷史的霧靄,我久久佇立。
望著被晨霧籠罩的莫高窟,內(nèi)心有一絲猶豫;我在想,是否真該原諒他。
天還早,王道士定然還沉浸在昨日的快感中。緩緩抬腳,輕輕邁步,我極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憤懣,生怕再次驚醒那位歷史的過客。
獨自徘徊在鳴沙山前,借著微弱的晨光,迫切地想去探訪那樂尊和尚被佛光招引而鑿的圣跡。
最終未能如愿——我還是晚了:
一片狼藉,殘破的佛像橫七豎八地散落地上,凹陷的墻面、粉白的墻體無聲地宣讀著他的罪過。
我顫巍巍的手輕輕拂過洞壁,心中陡然一驚,刺痛的燒灼感從指尖傳來:那是粉壁下悲傷的呻吟與哭泣,那是歷史無言的吶喊?;琶ν嘶貎刹?,腳下只剩下半個頭顱的佛像正用那溫婉智慧的獨眼注視著我……
佛有佛性,慣看紅塵輪回,所以不悲不喜;凡人凡心,面對屈辱歷程,能否輕談原諒?
耳畔依稀傳來了北魏工匠和大唐畫工勞作的聲音,慢慢地又幻化成操著蹩腳漢語的洋人,他們嬉笑著將一尊尊佛像裝上駝車…
一千七百年的歷史,如夢——色彩斑斕;如詩——蕩氣回腸。伴隨鳴沙天籟,化為紅塵滾滾……
有人說,讓時光吹散歷史的霧靄吧,目光要長遠——游,還是要旅的;物,還是要購的。
可,王圓箓那碩大的腦袋如此清晰地映在眼前:他正坐在經(jīng)卷上興奮地數(shù)著銀元;不時地拿起一枚用力一吹,迅速放在耳邊:清脆的聲響伴著諂媚又得意的笑容傳得很遠…
我該原諒你嗎,屈辱的制造者?
四周還是一片沉寂,初升的朝陽透過山體映照在崖壁上,公元366年的佛光似乎又出現(xiàn)在敦煌戈壁上。我定定神,拭去額上的冷汗;緩緩起身退出了這個洞窟。
透過朝陽的金光,我從一扇破門的縫隙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王道士還在沉睡,瘦小的身軀蜷縮著。洋人的銀元似乎并沒給他的生活帶來多大變化。
我猶豫著是否叫醒他。他那么卑微,那么渺??;一個只知道賣經(jīng)卷,買白灰,刷壁畫的潦倒的道士,我又能說他什么呢?讓他猥瑣的身軀擔負這沉重的文化巨債嗎?我撇撇嘴,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天終于放晴了。
鳴沙山、佛龕洞連同王道士那蜷縮的身軀、破舊的氈房都籠罩在金黃的日光中,進入了下一個輪回。
但愿,下一輪回的鳴沙山?jīng)]有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