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風(fēng)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在夢的輕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風(fēng)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她的溫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風(fēng)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甜美是夢里的光輝。
我不知道風(fēng)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她的負心,我的傷悲。
我不知道風(fēng)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在夢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風(fēng)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黯淡是夢里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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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寫于1928年,初載同年
3月10日《新月》月刊
第一卷第1號,署名志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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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評:
《我不知道風(fēng)是在哪一個方向吹》這道詩,可以說是徐志摩的“標(biāo)簽”之作。詩作問世后,文壇上只要聽到這一聲誦號,便知是公子駕到了。
全詩共6節(jié),每節(jié)的前3句相同,輾轉(zhuǎn)反復(fù),余音裊裊。這種刻意經(jīng)營的旋律組合,渲染了詩中“夢”的氛圍,也給吟唱者更添上幾分“夢”態(tài)。熟悉徐志摩家庭悲劇的人,或許可以從中捕捉到一些關(guān)于這段羅曼史的影子。但它始終也是模糊的,被一股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吹的勁風(fēng)沖淡了,以至于欣賞者也同吟唱者一樣,最終被這一股強大的旋律感染得醺醺然,陶陶然了。
我不知道風(fēng)
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在夢的輕波里依洄。
全詩的意境在一開始便已經(jīng)寫盡,而詩人卻鋪衍了六個小節(jié),卻依然鬧得讀者一頭霧水。詩人到底想說些什么呢?有一千個評論家,便有一千個徐志摩。但也許該說的已說,不明白卻仍舊不明白。不過我認為徐氏的一段話,倒頗可作為這首詩的腳注?,F(xiàn)抄錄如下:
“要從惡濁的底里解放圣潔的泉源,要從時代的破爛里規(guī)復(fù)人生的尊嚴——這是我們的志愿。成見不是我們的,我們先不問風(fēng)是在哪一個方向吹。功利也不是我們的,我們不計較稻穗的飽滿是在那一天。……生命從它的核心里供給我們信仰,供給我們?nèi)棠团c勇敢。為此我們方能在黑暗中不害怕,在失敗中不頹喪,在痛苦中不絕望。生命是一切理想的根源,它那無限而有規(guī)律的創(chuàng)造性給我們在心靈的活動上一個強大的靈感。它不僅暗示我們,逼迫我們,永遠望創(chuàng)造的、生命的方向上走,它并且啟示我們的想象。……我們最高的努力目標(biāo)是與生命本體相綿延的,是超越死線的,是與天外的群星相感召的。……”(《“新月”的態(tài)度》)
這里說的既是“新月”的態(tài)度,也是徐志摩最高的詩歌理想,那就是:回到生命本體中去!其實早在回國之初,徐志摩就多次提出過這種“回復(fù)天性”的主張(《落葉》、《話》、《青年運動》等)。他為壓在生命本體之上的各種憂慮、怕懼、猜忌、計算、懊恨所苦悶、蓄精勵志,為要保持這一份生命的真與純!他要人們張揚生命中的善,壓抑生命中的惡,以達到人格完美的境界。他要擺脫物的羈絆,心游物外,去追尋人生與宇宙的真理。這是怎樣的一個夢?。∷鼪Q不是“她的溫存,我的迷醉”、“她的負心,我的傷悲”之類的戀愛苦情。這是一個大夢,一種大的理想,雖然到頭來總不負黯然神傷,“在夢的悲哀里心碎。”從這一點上,我們倒可以推衍出《我不知道風(fēng)是在哪一個方向吹》的一層積極的意義。
由于這首詩,許多人把“新月”詩人徐志摩認作了“風(fēng)月”詩人。然而,當(dāng)我們真的沉入他思想的核心,共他一道“與生命的本體同綿延”,“與天外的群星相感召,”我們自可以領(lǐng)略到另一個與我們錯覺截然不同的徐志摩的形象。
(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