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與賣蠶豆小販

從前,在哈里發(fā)何魯納.拉施德執(zhí)政期間,他一怒之下,處決了頗負聲望的著名宰相張爾蕃.不僅如此,他還不準許任何人前去悼念張爾蕃,為此,他特別頒布了一道命令,凡是以各種方式追悼.憑吊張爾蕃的,均處以絞刑.

哈里發(fā)頒布的命令,誰敢不從?因此,滿朝文武百官.滿城布衣庶民,都懾于哈里發(fā)的威力,個個服服帖帖.噤若寒蟬,無人敢吱聲,也無人敢流露出些微悲哀.悼念之情.舉國上下都被一種恐怖.緊張的氛圍所籠罩.

可是,什么事情都有特殊情況,"例外"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有一個居住在偏遠鄉(xiāng)間.曾與張爾蕃有點交情的人,不知京城王宮發(fā)生的事情,欣欣然哼著小調(diào).邁著輕盈的腳步,走進巴格達城.他依照往年的習慣,準備好一首贊美張爾蕃的口頭詩,想當面獻給張爾蕃,以便再得到張爾蕃一千個金幣的賞賜,然后帶回鄉(xiāng)下,作為一家老小全年的生活費用.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剛進入巴格達城門,就聽說他心目中的大恩人張爾蕃已經(jīng)被哈里發(fā)絞死了.恩人的死訊如同五雷轟頂,把他給炸蒙了,他百感交集,淚如泉涌,痛不欲生.他不顧一切地撒丫子向刑場跑去,要去悼念他,要在他受難之處哭個昏天黑地,以表示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悲哀.他來到刑場,把駱駝拴在刑場邊的樹上,然后開始追悼故人張爾蕃,他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將事先準備好的贊美詩,反復地念著.頌揚著.他越哭越傷心,越念越激動,最后竟昏死過去了.

當他蘇醒過來時,已是半夜時分,他仍呆在刑場,誠心誠意地守在那里,一想到張爾蕃,便又痛哭不止.他累極了.困極了,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xiāng).

蒙之際,他仿佛看到張爾蕃隱約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笑容可掬,悵然對他說道:

"你不辭辛苦,從遙遠的鄉(xiāng)間進城來看我,滿以為我們會如同往年一樣,在歡樂.祥和的氣氛中相見,然而,事與愿違,結(jié)局卻是如此的凄慘!事情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步田地,光是悲傷哭泣對活人和死者都沒有什么好處.我只希望你到巴士拉去走一趟,拜訪一下我認識的一個出色的生意人.記住,見到他時,你要喊著我的名字,向他致意.問好,并告訴他,以蠶豆為標記,我囑咐他拿一千個金幣來接濟你."

說完,張爾蕃便悲嘆一聲,隱身而去.鄉(xiāng)下人呼喚著他時,猛然從夢中驚醒.他回憶著這奇異的夢境,覺得十分驚詫,又半信半疑.他考慮再三,決定到巴士拉去走一趟.他不顧勞頓困苦,離開巴格達,去到巴士拉,根據(jù)張爾蕃在夢中的指點,果然找到了張爾蕃的商人朋友.彼此見面致意.問好.寒暄后,鄉(xiāng)下人便把夢中的情形如實告知于他.

那商人聽說友人張爾蕃已被絞死,心中異常悲傷,哭了好久,幾乎氣絕.之后,商人看在張爾蕃的情面上,請鄉(xiāng)下人住下來,供他吃喝,當上賓招待.鄉(xiāng)下人在商人家里住了三天,想告辭回家.商人按照張爾蕃的囑咐,十分慷慨地送給鄉(xiāng)下人一千五百個金幣,對他說道:

"朋友,你拿去吧,這一千五百個金幣中,有一千個金幣是遵從張爾蕃的囑咐送給你的,有五百個金幣是我額外給你的.我打算依張爾蕃的習慣,今后每年給你一千個金幣,以補家用."

鄉(xiāng)下人接過商人給的一千五百個金幣,激動萬分.他辛苦奔波,從偏遠的鄉(xiāng)間去到京城巴格達,又從巴格達風塵仆仆地來到巴士拉,走街串巷,四處尋找這個商人,好在終于見到了他,并得到他的慷慨周濟,未虛此行,自然歡喜異常,他對商人千恩萬謝.鄉(xiāng)下人向他告別,似乎意猶未盡,想知道蠶豆的故事,便不好意思地問他:　"我在你這里受到無微不至的款待,還得重金賞賜,實在感激不盡,只是還不知道關(guān)于蠶豆的事情,不知你能不能告訴我?"

提起這段往事,商人頓時感慨萬千,他侃侃而談,說道:

"提起蠶豆,這里面還有一段曲折.辛酸的往事,不堪回首.以前,我曾經(jīng)歷一段倒霉的時期,境遇極其惡劣,一貧如洗,求靠無門.為了維持生活,我只好在巴格達城中,以販賣炒蠶豆來糊口,我沿街叫賣,四處兜售,卻所得無幾.在一個寒冷的冬日,寒風刺骨,冷雨澆身,我身上僅有的破爛單衣,早已濕透,凍得我渾身瑟瑟發(fā)抖.我在泥濘的凹凸不平的路上跌跌撞撞地走著,不時滑倒在地,滿身污垢,其慘狀令人不忍目睹.無巧不成書,在我貧弱交加.走投無路之時,卻有了轉(zhuǎn)機.當時,我無意中路過相府,剛好宰相張爾蕃因事出門,偶然看到了我的狼狽相,他可憐我的悲慘處境,便讓一個侍從把我叫住,并把我?guī)нM相府.我尾隨著侍從,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會客廳,只見宰相張爾蕃和他的妻子兒女們都在座,都親切地跟我打招呼.

張爾蕃對我說:

"'賣蠶豆的,把你的炒蠶豆賣給我的親屬吧.,

"于是,我用小勺盛著蠶豆給他們,我的蠶豆很受歡迎,不一會兒,全都賣光了.宰相張爾蕃十分大方,問我賣了多少勺蠶豆,就給我多少勺的金子.然后,宰相張爾蕃問我:

"'你還有蠶豆嗎?,

"我看看籮筐,里面已經(jīng)空了,說:'沒有了.,

"宰相張爾蕃又問:'你再看看,一粒蠶豆也沒有了嗎?,

"我抖動了一下籮筐,一粒蠶豆從旮旯里蹦了出來.我說:

"'宰相大人,還有一粒蠶豆.,

"說完,我將最后一粒蠶豆遞到宰相張爾蕃的手中,他毫不遲疑地將這粒蠶豆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半放到妻子面前,問她:

"'你說說看,這半粒蠶豆能值多少錢?,

"宰相妻子以為宰相丈夫在開她的玩笑,半粒蠶豆能值什么錢呢?不過,她很快就意識到丈夫的用意,便說:

"'我愿以此豆等量的雙倍金子買它.,

"宰相妻子和宰相達成了協(xié)議.取得了共識,可是我卻墜入五里霧中,弄不清他們話中的含意,心想,這怎么可能呢,誰還要半粒蠶豆呢,半粒蠶豆怎么能值那么多錢呢?!可是,宰相妻子既然說出來了,就果然吩咐丫頭取來兩倍大的金子,當即買下那半粒蠶豆.接著,宰相張爾蕃也說道:

"'既然我的夫人用兩倍大的金子買去半粒蠶豆,那么,我也要用同樣大的金子買下我手中的這半粒蠶豆.,

"說完,他也吩咐仆人取來兩倍大的金子,慷慨地遞到我手中.宰相又讓仆人把我賣蠶豆所得的一大堆金子,裝進一個包袱里,放到我手中,然后,親自把我送到相府門外.

"我把宰相張爾蕃一家買我蠶豆所付的金子,作為資金,買了一批暢銷貨,開始開鋪子,經(jīng)營買賣.后來,我從巴格達遷到巴士拉,生意一天比一天興旺.發(fā)達起來,我又買地置房,家業(yè)越來越豐厚.追本溯源,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都是當年宰相張爾蕃憐憫我處境艱難,故意以超乎尋常的高價買我的蠶豆使我有了雄厚資本的緣故.我說我今后每年接濟你一千個金幣,實際上也是宰相張爾蕃對你的恩賜.從這件事情上,人們不難看到,宰相張爾蕃生前為人師表.清正廉明.關(guān)懷百姓,死后他的光輝形象仍在激勵著人們?nèi)シ鲐毿猩?為世人引為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