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澤居然整整兩個月沒交房租,從年前到現(xiàn)在,連個消息都沒給有,對于靠著租金過活的嘉悅來說,兩個月有點久。
嘉悅嗓子有問題不能打電話,只能連發(fā)了好幾條短信催繳房租,還是沒有收到回音。租客們的信息都是互通的,要是在邱澤的帶領(lǐng)下其他租戶也跟著拖房租,這后果不堪設(shè)想,必須親自上門討要去。
那天剛好周末,嘉悅駕車趕到郊區(qū)的獨立別墅,原先豪華的裝修此時已被隔成二十來個小房間,只有這樣平均房租才不貴,在保證整體租金最大化的前提下,造福這些在大城市打拼的人。邱澤就是這二十多個租客中其中一個。
她對邱澤的印象深刻,租房的時候他一定要定下17號房,那間房是別墅里唯一沒有改造的房間,也因為租金2500太高,一直沒人租,當(dāng)時邱澤一再表示會珍惜屋子也會定時交租金,嘉悅見他也是個俊俏小伙,稍稍偏了心也就答應(yīng)了,這才半年多時間,租金就拖了兩個月,外表好看果然是不靠譜的。
17號房里的擺設(shè)如舊,所有陳設(shè)的物件因為有人擦拭而顯得光亮,嘉悅懷念極了,這是她住過很久的臥室,就著深藍(lán)色沙發(fā)坐下,這里有著關(guān)于她和周留白之間很多的故事,若不是周留白又贈了套公寓給她,住在市區(qū)方便,她才舍不得離開這間房子。
邱澤來的時候嘉悅幾乎快睡著了,被一點點聲響驚動,睜開眼看見距離極盡那種有點精致的臉,驚詫發(fā)出聲啞音,隨即咳嗽兩聲掩蓋啞音。她不喜歡自己的聲音,太難聽。
收房租嗎?邱澤眨巴著他那無辜的大眼睛,顯得討債是件很惡毒的事。嘉悅點頭附和,發(fā)出她唯一能說的話:嗯。不過一看跟前這青年的模樣,她敢確定,邱澤一定拿不出錢。
邱澤在屋子里折騰了會,翻出三千塊錢交給嘉悅。他邊撓頭邊說,現(xiàn)在我就只有這點錢,但是我保證,兩天之后一定把錢打你卡里。
男人信誓旦旦說承諾時,最虛偽。這個教訓(xùn)是周留白給的,很久很久之前,他總說盡快離婚,可每每拖著,就拖成了無限期。
要不作為補償,我燒晚飯給你吃吧,邱澤用無限低沉的聲音請求。嘉悅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沒法發(fā),將三千塊收進(jìn)提包后又用手指比劃了二。她要強(qiáng)調(diào)那兩千,不能讓別人覺得自己是軟柿子。邱澤像是聽懂了,連忙答應(yīng),兩天后一定奉上兩千。
吃一頓吧,我燒得很好吃。邱澤又說。
貳
嘉悅留下了,相對于空蕩蕩的公寓,她更喜歡被熱鬧填滿的別墅,孤獨太久,繁華驟而降臨,沒有不適。她想她還是適合做明媚女子,不適合遺世獨立。
隔了十分鐘,邱澤就從公眾廚房里端出了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狹小的屋子一下子被菜香填滿,要是換做從前,嘉悅鐵定不會允許油膩的飯菜進(jìn)入自己的房間,可眼前的情景她覺得溫馨極了,撲鼻而來的菜香和菜盤上騰騰上升的熱氣,仿若是親人間相聚吃的家常菜。
冰冷的公寓住久了,嘉悅也懷念有人情味的地方。
邱澤的菜很不錯,談吐更不錯,那餐晚飯,嘉悅足足笑了整整一個小時,開懷大笑在嘉悅失聲的日子里,一直是件奢侈的事。
雖然邱澤的出現(xiàn)讓嘉悅覺得生活并非那么蒼白,后來的日子除了看電視、看書和收房租費外,她偶爾有空也去郊區(qū)別墅,吃邱澤做的菜,聽他講的笑話,周末了還能跟別墅里的其他租戶搓個麻將,打個牌,日子很愜意。
作為報酬,她減免了邱澤五百房租,她主動提出要減房租時,邱澤難以置信地倒吸氣,差點被還沒咽下去的米飯噎住,接著是略微激動地?fù)u著她的手臂問她是不是真的,嘉悅發(fā)現(xiàn),邱澤著實可愛。她的恩賜恰到好處。
可周留白的恩賜卻已經(jīng)很久沒有到來,周留白一向很忙,以前每一周他都會選擇一天來公寓,周三或者周四。為她煮上一頓不怎么好吃的午飯,為她按摩,然后共度良宵,嘉悅覺得那是最美好的時光,雖然她還不是他的妻,但她喜歡兩人獨處的時光。可是現(xiàn)在,周留白兩個月沒有出現(xiàn),他在電話里的聲音總是很急,他說他很忙,而且老婆看得嚴(yán)。
如果她能講話,她的哭訴早就通過聲筒傳到他耳邊,現(xiàn)在,不管她有多少想念,只能化作沙啞的哭聲,難聽極了,嘉悅不喜歡這樣的表達(dá),所以這兩個月里,她默默地接受了周留白不出現(xiàn)的現(xiàn)實,時間是個神奇的東西,起初的無比失落在時間的沉淀下,顯得微不足道。
邱澤來公寓的時候,嘉悅還穿著睡衣,她隔著貓眼往外看,一身西裝的他,看起來有點滑稽,他骨架稍小,撐不起西裝。
邱澤成為除了周留白外,第一個走進(jìn)嘉悅公寓的男人,他手里提著些新鮮蔬菜和一只正垂死掙扎的雞,傻乎乎地笑著,嘉悅情不自禁地彈了下邱澤的額頭。
姐,我面試成功了,以后上班的地方就在你附近,今天我來給你燒午飯,可以嗎?
你都把菜拎來了,我就勉強(qiáng)把廚房借給你。嘉悅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繼續(xù)打趣他,燉完這雞記得把廚房清理干凈。
邱澤連連點頭,這般可愛的弟弟,她是越看越歡喜。
叁
心如果受過傷,請緊緊捂牢,別輕易打開,嘉悅顧及不上這些,她覺得邱澤給她的關(guān)愛遠(yuǎn)遠(yuǎn)要多于周留白。
邱澤吻上嘉悅的臉,她正被湖邊的美景吸引著,溫潤的唇瓣瞬時將溫度傳遍全身,她側(cè)過臉迎上邱澤的唇,她的歡喜全然變成臉頰上的桃紅色,春風(fēng)拂面,桃花解意。
他成功地俘獲了她干枯已久的心,讓那間只有周留白的心房里住進(jìn)了邱澤。
你的味道真好。嘉悅有些飄飄然,她多么想說,以前她有甜美的嗓音,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啞巴。她費勁比劃著問他難道不介意她沙啞無法講話的喉嚨。
如果愛情會說話,它會告訴你,愛的最高境界不需要言語交流,有時只需一個微笑,一個動作,都能心靈相通。邱澤不知是從哪學(xué)來的臺詞,溫暖極了,連春風(fēng)里微帶的寒意也全部融化了。
很久之前,她躺在病床上,初醒時,周留白嘶吼著大叫,醫(yī)生,她醒了,她醒了,快來檢查,是不是沒事了!欣喜的表情和緊張的情緒,都可以完全表明那些擔(dān)心和驚喜是發(fā)自肺腑的,聰明如嘉悅,也一度認(rèn)為周留白當(dāng)時是愛她的,雖然情人之間的愛情很多時候僅僅是各取所需,但既然陷在里面,又有誰能分辨清楚哪個是愛錢,哪個是交易。
醒來沒多久,醫(yī)生宣告她聲帶永久性損壞,不能正常講話,嘉悅很難過,但至少那個時候,周留白的擁抱是每天都有的,將她不安的心漸漸安撫平靜。而不是現(xiàn)在,就算隔空擁抱,他都懶得給,不過還好,邱澤剛好出現(xiàn),能填補這個空白。嘉悅曾經(jīng)想,真應(yīng)該感謝在火災(zāi)中失去的是聲帶,而不是面孔,不然就連邱澤這般的人,也遇不上,更不用說留住周留白。
公寓有了???,邱澤中午下班后也有了可去之處,邱澤每天都會變著法地為嘉悅烹飪各式各樣的食品,一切看似水到渠成。
很久了,邱澤無微不至的照顧還在持續(xù),就連戀人間的爭吵也沒有,他甚至都不問她過去,嘉悅產(chǎn)生了懷疑,他太殷勤,但她并不優(yōu)秀,她的聲帶缺陷不足以吸引一個正常男子的愛。
肆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夏初,邱澤將錢包掉在嘉悅的公寓里,帶著點好奇打開錢包,她有設(shè)想過邱澤肯定有其他喜歡的女子,可確實看見錢包里一張其他女孩的面容時,嘉悅的心還是痛了,倏然,像是被插了一把不淺不深的刀。在甜美的笑容映襯下,嘉悅覺得自己難看極了,那些曾經(jīng)筑過的心理防線也隨之崩塌,她和邱澤,不可能。一個失聲的小三,一個年輕正茂的青年,再怎么拼湊,都不能湊出未來。
錢包,還是要還給邱澤,男人離了錢包辦不了事,嘉悅只得驅(qū)車別墅給他送去。她在別墅門口那看見那塊熟悉的車牌,而且這車牌已經(jīng)足足三個月沒有出現(xiàn)了,沒錯,正是周留白的車,一個數(shù)字都沒錯,遠(yuǎn)遠(yuǎn)地,她看見邱澤上了他的車子。
嘉悅再笨,也不會笨到認(rèn)為他們兩個人只是剛好碰見,邱澤剛好搭車,或者他們剛好認(rèn)識。嘉悅松開剎車,打算跟上賓利車,可開出一段路后,她又掉頭回到公寓,對于一個滿身傷痕的人來說,親自用刀劃出傷痕這事,她做不來。目前僅僅是看到邱澤和周留白聚頭,若聽到他們真真切切的對話內(nèi)容,肯定受不住。
如果愛情會說話,它一定會說所有的承諾都是騙人的。嘉悅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幾年前的那場大火,周留白在外地,可他說有幾份重要文件還留在辦公室,她在重重?zé)熿F和越燒越旺的火場中為他取出東西護(hù)在懷中,只因為她真的很愛周留白,愿意為他付出,當(dāng)然她也相信那些曾經(jīng)說過,相信他們有未來。
到底換來的,只不過是一套市價六百萬的別墅、一套市價兩百萬的公寓和每周一次的溫存。
他不愛她,只是感恩,感激她為他付出。是她太傻,直到最后明白了,卻讓兩把刀插在自己胸口,如果邱澤不出現(xiàn),她的夢也許能做得久一點。
那晚,先來公寓的是周留白,還是一樣溫柔的關(guān)懷,嘉悅卻再也高興不起來,她很扯開嗓子大聲地說,想分手就直說,不要整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終,她平靜地在小白板上寫下三個字:散了吧。她沒有發(fā)火是因為還有感激,感激他沒有主動拋棄她,至少想了辦法讓她選擇離開。
愛的時候轟轟烈烈,分手的時候冷冷清清,周留白沒有過多挽留,只不過他又給她留了錢,在周留白的世界里,所有的關(guān)系都是用錢來衡量的,只不過他們這段,有點貴了。
伍
周留白走后沒多久,緊接著來的是邱澤,嘉悅始終不肯見面,邱澤隔著一扇門還在繼續(xù)扮演著他的角色,他并不知道嘉悅已經(jīng)知道了底牌,她也不想告訴他。
嘉悅將錢包和一張寫了再見的紙條塞到門縫里,也許就此斷了瓜葛也好。愛情再美,不過是生活的一味調(diào)劑,少了也可。
只是對邱澤,嘉悅有留戀,他的廚藝,他身上好聞的青草味,他宛若春風(fēng)拂面的笑容,可現(xiàn)在,這一切猶如冰雹一般,一塊塊重重地砸下來,嘉悅扛不住。
嘉悅是在那個夏天忽然消失的,房產(chǎn)中介帶著人去看房的時候,所有租客都難以置信,只有邱澤,發(fā)了瘋似的跑去嘉悅的公寓,果不其然,為他開門的并不是嘉悅。
關(guān)于邱澤的諾言,有一部分是真的,他真的打算要好好地照顧嘉悅,只不過相遇的初衷就不對,他沒有勇氣講出真相。他是周留白客戶的職工,周留白找到他的時候,女友正因為經(jīng)濟(jì)原因拋棄了自己,周留白說,只要能讓別墅房東愛上他,就能有一筆可觀的收入。有了這筆收入,女友的回歸也指日可待,逢場作戲,邱澤爽快答應(yīng)。
但是逐漸相處后,發(fā)自肺腑想要照顧她的心思也是一天天積累的,到最后,他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嘉悅,可他也忘記抹掉曾經(jīng),忘了抽掉錢包里的照片,更重要的是他忘了說出真相,他愛上她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