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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電話

第一章 查不到的電話

1

離晚自習結束時間還有五分鐘,高二七班就有許多同學收拾好了書包。同學們這樣猴急,并非因為厭學,而是要搶車。

每晚九點前后,也就是晚自習結束時間,城里一些公交車、長安車便會準時停在校門外等候學生們放學。雖然車輛不少,但還是供不應求。有很多學生因為搶不到位置,而被迫在校門口等候新的車輛。這種等待是很辛苦的,有時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車,卻又被別人捷足先登。一些不耐煩等車的同學,則會選擇邊走邊等的辦法。這種學生一般都是住處離學校不是太遠,邊走邊等,反而機動性較大,如果走了很大段路,才有車輛追上來,這時他們會根據自己離家的距離和心情,決定還要不要上車。不過,大半步行的學生都是不用乘車的走讀生。

離下課還差三分鐘時,一名女同學背起書包,肆無忌憚地開了教室后門,匆匆離去。

陸政文呆了一下,還沒決定要不要跟進,又見兩位同學起身而去,于是不再猶豫,背起沉重的書包,出了教室。

到了教學樓下,只見一些其他年級的同學正嘻笑著向校門跑去,他也加入進去,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飛奔向校門。

校門外的街道邊,已排起了接學生的車輛長龍。公交車、長安車加起來有七八輛,而且還有四五輛摩托車也想分一杯羹,正試圖穿插到這條長龍的前面去。

陸政文雖然跑得快,但還是有不少同學先他上車,等他沖下校門前的一坡階梯時,前面的兩輛長安車已經載滿學生開走了?,F在排在最前面的是一輛公交車,車上已坐了一位男生,陸政文看了那同學一眼,上了后面一輛長安車。

他這樣做,是因為公交車較大,就是不超載,也要坐二十多人,何況城里的公交車從來不知道什么叫超載。每次接學生,不把車塞得腳都站不下了是不會開走的。因此一些有經驗的學生,往往優(yōu)先選擇車型較小的長安車。

陸政文在后排靠車門的座位上面坐下來,剛一坐下,他就發(fā)現旁邊位置上,有一個客人遺失的手機!他遲疑小會,悄悄將手機塞入了褲兜里。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小心,大大方方地將手機拿在手里,并將手機關機,司機也不會注意,現在使用手機和小靈通的學生很多,司機決不會懷疑他是在車上拾到的。

不到一分鐘,終于響起了下課鈴聲。大批學生魚貫而出,象搶金子一樣,沖向校門下面的車輛。

結果事情不似陸政文預料那樣,大半同學首先選擇的是前面那輛公交車,只有兩名女生進了他這輛長安車。陸政文不禁苦笑,但想到自己因為上了這輛車,而白白拾到一個手機,仍覺得大于失。

前面那輛公交車很快便開走了,陸政文這輛長安車也已坐滿,司機不顧同學們的催促,又等了半分鐘,見沒人愿意再擠進來,只好開車離去。

十分鐘后,到了紅旗街路口,陸政文下了車。

從路口到他家,還需步行五分鐘,但因為這條小街不在主干道上,長安不開進去,所以只能安步當車。

他家所住這條老街的盡頭是個很大的農貿市場,夏天隔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混合著菜市場和垃圾、污水溝的怪味。道路兩邊,全是一些生意不死不活的小館子和經營雜貨、副食類的小門面。住在這條老街上的人,大半是社會地位不高的居民,也有一些人家里有錢,將原來的舊房改成了小洋樓,但設計毫無美感,一看其奇形怪狀的外觀,便不難想象這些房屋的主人都是一些寸土必爭的小市民。

陸政文家就在菜市場旁邊一棟五層樓高的舊式樓房里,它建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原是糖酒公司的家屬樓,糖酒公司在七十年代時還是一個很吃香的單位,但隨著市場經濟的開放,很快就成了被淘汰的對象,如今這家公司早已不存在了,工人們也都已各奔前程。陸政文的外公是糖酒公司的司機,公司解散后,不幾年就得病死去。八年前,他的父母離婚了,爸爸不久便組織了新的家庭,并于六年前遷到外地去了。所以現在只有他跟媽媽兩人還住在這棟老式樓房里。媽媽在一家水泥廠上班,每月工資2500元左右,家里經濟比較拮據,因此媽媽一直沒有滿足他想要買一部手機的愿望。

回到家后,看見媽媽不在家,他也沒有奇怪,因為媽媽每到月底都要加幾個晚班。他回到自己臥室,放下書包,在床前桌邊坐下來,這才取出手機來看。

只見這部銀灰色的手機的屏幕下面有個品牌標志:Motorola中國。

他雖然沒使用過手機,但也知道摩托羅拉是一個聞名世界的品牌。發(fā)現自己所拾手機竟然是名牌手機,心里更加激動。

“這部手機肯定要比媽媽的手機好許多,我反正不能用,干脆送給媽媽算了。”

“不曉得這個手機能賣多少錢?要是能賣個千把塊錢,我就可以買臺二手電腦了!”

一時間,他心里有些左右為難,不知如何處理這部手機才好。

發(fā)呆小會,他又接著查看手機里的內容。他首先翻看了手機里的“聯系人”,里面大約儲存有十幾個電話號碼,有些是名字,有些是稱呼,比如“爸爸”、“媽媽”、“爺爺”、“王經理”、“任科長”之類。

瀏覽完這些個人隱私后,他正想查看一下這部手機有些什么功能,忽然,手機響了!

他嚇了一跳,不禁后悔自己沒有先關了手機。“會不會是手機的主人,為了尋回自己的手機而打進來了?”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來電鈴聲是張韶涵的《隱形的翅膀》,雖然這首歌也是他很喜歡的歌,但在靜夜中忽地響起,還是讓他有一種莫明的慌亂甚至恐怖感。

他猶豫一會,覺得現在關機太明顯了,但任由鈴聲在屋子里唱個不停,聽著又很心虛,于是將手機塞入枕頭下。

鈴聲一塞入枕頭下就斷了,他吁了口氣,重又將手機取出來,這才發(fā)現手機的屏幕上顯示著“通話中”的字樣,看來他剛才在慌亂中誤按到接聽鍵了!

“喂――”

雖然手機離耳朵較遠,但他還是清楚地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的女人的聲音。他遲疑了一下,小心地將手機湊到耳朵邊,緊張地傾聽。

“喂――,怎么不說話?”那個女聲又問了一遍。聲音聽上去很年輕,很悅耳!

他心里一動,小聲問道:“你是誰?”心想:“只要我不說出我是誰,她就算是手機的主人,也沒法查到我是誰。”

“看你這樣緊張,我只是隨便亂撥的一個號碼而已!”

“隨便亂撥的一個號碼?”他納悶地重復了一遍。

“是呀,我只是隨意亂撥一個號碼,也沒有什么事情,只是想找個人聊一會天!想聊天嗎?不想就說一聲,我找其他人就是。”

“想!我們聊什么?”

“隨便聊呀,聊天還要這樣認真嗎?”

“哦,你……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訴你!”那女孩輕笑了一下。

“那你可不可以說你有多少歲?”

“你問這個干什么?”那女孩又吃吃笑了幾聲。

“因為……知道你的歲數,才好想我們聊什么,因為我覺得跟不同歲數的人聊天,就該選不同的話題。”

那女孩沉默了小會,說道:“十七歲,你呢?”

“啊,真巧了,我也是十七歲!”

2

陸欣雖然已經四十一歲,但因為保養(yǎng)得好,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小五六歲,屬于傳說中那種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人。

五月十三日晚,星期五,她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正在修改一個市場營銷企劃。

現在是21點49分,水泥廠這幢五屋樓高的辦公大樓,除了她外再無別人。雖然她的辦公室位于三樓,不算太高,但因為水泥廠坐落于市郊,辦公室臨馬路那面又是落地式玻璃墻,不能打開,隔音很好,聽不見馬路上的車水馬龍聲,所以感覺上要比實際時間晚一些。

陸欣從下午下班時間算起,一直加班到現在,雖然時間并不很晚,但眼睛看電腦久了,有些受不了,正想稍事休息一下,恰在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嘟嘟嘟――嘟嘟嘟――”

因為太過安靜,所以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顯得有些大得刺耳。

早過了下班時間,誰竟會撥打這個辦公電話?

看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怔了一下,提起話筒:“你好,這是××水泥廠。”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是陸政文的媽媽嗎?”

陸欣微微一驚,“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陸政文的班主任范老師,我想跟你談談陸政文的一些情況。”

“哦,是范老師!你好你好。”心里不由有些緊張,兒子在學校出了什么狀況嗎?班主任竟把電話打到這兒來了。

范老師說:“今天下午放學時,我問了陸政文你的電話號碼,因為你的手機關機了,陸政文的手機又一直打不通,所以我就試著打了你的辦公電話,想不到真的找到了你!”

“哦,我的手機沒電了,對不起。政文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可能……有什么故障,或者別的原因吧?”

“其實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跟你談陸政文打電話的問題。”

“陸政文打電話的問題?”陸欣納悶地重復了一遍。

“看來你還不知道,陸政文并非你想象的這樣簡單。事實上,他這段時間打電話的問題有點嚴重,而且還嚴重影晌了學習。”

“是嗎?他……和誰通電話?”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和誰通電話。反正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不少同學都發(fā)現他變得有點奇怪,經常在上晚自習時,手機突然響了,每次都不立即接電話,而是神秘兮兮地跑出教室,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講電話去了。一去就是很長時間,甚至有幾次出去后就再也不回教室!”

陸欣驚愕不已,呆了小會,才問:“他在跟女同學通話嗎?”

“多半是個女生,但絕不是我們班的。因為他每次出去講電話時,班上所有同學都在教室里,也沒有一個人在打電話。”

“這么說,他是在和其它班的女生通電話?”

“這個暫時還沒查清楚。問你兒子,他都不肯說實話,這次說是在跟他媽媽打電話,下次說在跟外公外婆打電話,反正看他的樣子就是在說假話!我也很難相信你們當家長的會這么頻繁地給他打電話,而且還專挑晚自習的時間打,所以想跟你們溝通一下,但看來你們并不知情。”

“我確實一點也不知道。”本想告訴老師:孩子的外公外婆都已不在了,根本不可能給他打電話,但又忍住了。這樣說了,兒子在老師心里的印象就更差了。

兒子到底在跟什么人打電話?每次打這么長時間!按正常邏輯推想,對方不應當是男生,難道兒子在偷偷地跟某個女生玩早戀?

她不禁暗暗后悔,當初應該把兒子拾到的手機據為己有,而不要答應兒子提出的換號并自己使用的要求。

沉吟一會,才有些擔心地問道:“他不會是在跟外校或者社會上的什么女孩子打電話吧?”

“不排除這種可能。本來按他的性格,以及以往的表現,不應該出現這類情況,但最近這段時間確實表現太反常了!”

雙方停頓了小會,范老師又說:“我剛才拔他的電話,但他一直在通話!會不會他現在正跟那個女孩子在通電話?”看來老師也有早戀這種懷疑。

經范老師一提醒,陸欣如夢初醒地說:“請你稍等一下,我用另一部辦公電話拔一下看看。”

“好的。”

陸欣輕輕將話筒放到桌上,起身走到另一張辦公桌前,飛快地拔了兒子的手機號碼。

果然,電話占線!

她立馬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電話對老師說道:“是呀,電話占線!范老師,我想馬上回家,要是沒有別的情況,就掛機了。”

范老師理解她的心情,也非常想她能查出結果,“好的,你去吧,我們明天再聯系。”

“好,再見。”

掛了電話后,她一邊匆匆收拾東西,一邊又拔打兒子的手機號碼。

這次居然撥通了!她立即坐下來,準備與兒子通電話。

但奇怪的是兒子一直沒有接聽。

陸欣雖然有些著急和氣惱,但懷疑兒子可能進廁所了,只得耐住性子,等了幾分鐘后,才又拔了第三次,仍沒有人接電話。

“政文為什么不接聽電話?上廁所也不會這么久吧,難道……他已經出門了?這么晚了,他會去哪兒?不會被剛才與他通電話的那個女孩子叫出去了吧?可是,手機為何也不接聽?難道他出門時忘了帶手機?”她腦子里幻想到兒子正急匆匆出門去見那個神謎女孩子的樣子,心里莫明地生出一種不安的感覺。

她再也坐不住了,收起挎包,關門下樓。到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急急往家里趕去。

五分鐘后,車子到了離家不遠的一個紅綠燈路口處,只見前面堵了幾十輛車,看樣子好象發(fā)生了什么交通事故。她正不知要不要下車步行回家,司機已開始向一個行人打聽情況:

“前面出什么事了?”

“有個中學生給車撞死了!”

“哇!是什么車撞人的?”

“就是前面那輛東風大卡車,車夫已經打了電話,正等交警來看現場。”

“車夫居然沒跑,難道說責任不在那個車夫?”

“聽別人說責任主要在那個學生,明明綠燈亮了,那個學生卻象是被鬼牽了似的,突然走出人群,橫穿馬路!看見大卡車開過來,他不知是嚇呆了,還是怎么的,竟站在馬路中間一動不動!那卡車司機踩了剎車,但還是撞死了人!”

陸欣聽到這里,心里突地一縮,一種不祥的預感襲遍全身。急忙付了車費,下車后,三步并做兩步地跑上去察看,結果她的預感不幸變成現實,遇難者正是陸政文!

只見陸政文仰面躺在地上,姿式成一個“大”字型,一張臉已變得紫紅,兩只眼睛大大地瞪著深邃高遠的夜空,口角還殘留著可怕的血沫……

3

兒子死后,陸欣感覺自己的靈魂也隨兒子去了另一個世界。

八年前,因為發(fā)現丈夫龍玉樹偷情,一怒之下,離婚了。不久,龍玉樹便組織了新的家庭,并于六年前因工作調動,遷居外地了。

母子倆自從龍玉樹重組新家后,就一直沒有再聯系,連他遷居外地的事情,也是過了一年后,才從別人口中聽說的。母子倆雖然內心深處也有一種復雜的感情,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拋棄的仇恨。

剛離婚時,曾有人向她介紹過對象,但她害怕兒子無法接受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大男人,所以每次都婉拒了。為了填補心靈的空虛,她將一部分心思放到了工作上,結果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幾年事業(yè)上倒有了不小的進步,由一名小小的業(yè)務員,一步步升到今天的市場部主任的位置上。

但是,現在兒子離去了,她才發(fā)現兒子其實還是她的世界中心,是她的全部希望和精神寄托!工作,也只是為了兒子能生活得更好。沒有了兒子,工作又有什么熱情?

總經理很體諒她的心情,等她處理完喪事后,又例外給她放了三天假,讓她調整好心情后再去上班。

她沒有拒絕總經理的特殊照顧,因為她確實無心情馬上投入到工作中。而且,她也需要一些時間,去做一件事情――

雖然從法律的層面看,兒子的死,怪不得那個可能正與兒子早戀的女孩子,但她卻非常不甘心,想查出她是誰!兒子死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兒子那么晚了,還要出去,是去約會嗎?

自己究竟想對那個女孩子怎么樣,她還沒想好,但起碼得知道,兒子是為了誰,因為什么原因而死的。

本來,只要查一下兒子的手機,看看里面的通話記錄,或者儲存的電話號碼,就能查到那個女孩,但奇怪的是,兒子出事后,他的手機也“失蹤”了。

而拔打兒子的手機號碼,卻已經關機。

是有人在車禍現場,拾到了手機,并趁混亂拿走了?還是兒子在出事前就已經弄丟了手機?現在已無從查明了。

她本想去移動公司申請拆機,但想了一下,又改變了主意。就讓那個拾主先打兩天吧,只要他打了電話,自己還有可能根據通話記錄查出拾主,并領回兒子的手機,從而可能查出那個女孩是誰,如果急于拆機,則可能斷了一切線索。

兒子下葬后的當天下午,她便去了移動公司。要求營業(yè)員查一下這部手機當月的通話記錄。

接待她的是一個年輕女孩,檢查了她帶的身份證后,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對她說:“對不起,你需要提供你家的戶口簿,因為光憑身份證,我們無法證明你和機主是什么關系。”

“機主是我的兒子,要是別人,我怎么有他的身份證?”她有些生氣。

“對不起,除非你能提供戶口簿,或者讓機主本人來,否則我們不能幫你查。”

“我兒子已經死了!你叫他本人怎么來辦理?”因為激動,她的音量突地高了幾度。

營業(yè)廳里的所有營業(yè)員以及幾位正在辦理業(yè)務的顧客都吃了一驚,全都看向她。

那位營業(yè)員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幸而值班長已經過來,和顏悅色地解釋說:“對不起,因為通話記錄關系到一個人的隱私,所以我們不能隨意查詢,你最好帶來戶口簿……”

如是平日,她會理解,但今天兒子剛剛下葬,她心情本來就不好,所以不愿麻煩。“我兒子前幾天才遇車禍死了!你們難道沒聽說這件事情?你們讓他本人來,不是故意刁難嗎?”

值班長聞言一驚,隨即說道:“好吧,我們幫你查一下。”這件事剛發(fā)生幾天,營業(yè)員們都聽說了,見她神色激動,自然打消了疑慮。

那位營業(yè)員也變了一副臉色,小心地說道:“實在對不起,因為當月的話費,要下個月才能出來,現在只能查上個月的通話記錄。”

陸欣說:“那你幫忙查詢一下上月的通話記錄吧。”心想:“也許政文上個月就開始跟那個女孩子通電話了。”

營業(yè)員調取了該號碼上個月的通話記錄,并將其打印出來。

陸欣說聲謝謝,接過通話詳單,在大廳進門處的一個長沙發(fā)上面坐下來,迫不及待地開始查看上面的通話記錄。

但她馬上便失望了,兒子的通話情況非常簡單,上個月里只有二十六條通話記錄,其中十八條都是跟自己的手機通話。另外八個號碼,有六個是自己辦公室的座機號碼,而只有兩個號碼比較陌生,但這兩次通話時間都很短暫,均不到一分鐘,這跟老師反映的情況顯然不一致。

難道陸政文是這個月才認識那個女孩子的?

她吁了口氣,又回到營業(yè)臺前,對值班長說:“請幫我查一下上面這兩個號碼是誰的。”

她正想給值班長指出那兩個號碼,但值班長卻為難地說道:“對不起,我們不能提供這樣的服務,因為我們要保護每一位客戶的隱私。”

“為什么不可以?人家電信公司不是有個114查號臺嗎?只要一打114,人家就會幫忙查詢。”

“對不起,你的理解有些不對。你如問114,某人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她一定會為你查詢,但你若是說出一個電話號碼,問是誰的號碼,114肯定會拒絕查詢,不信你可以試一試。”

陸欣雖然有些不悅,但想對方說的可能是實情,心想這兩個號碼,可能都不是那個女孩子的。而且自己也可以用別的辦法查明對方是誰。說道:“好吧,那就不查了。請問下月的話單幾號可以出來?”

“下月一號開始就能查詢了。不過請你記住,下次最好能帶上你家的戶口簿。”

“好,我下個月一號再來查詢。”

離開移動公司后,她立即打了那兩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果如所料,那兩個號碼都不是她要查的那個號碼:一個是班主任范老師的辦公電話,一個是范老師丈夫的手機號碼,那兩次都是范老師給陸政文打的電話。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她每天都會打幾次兒子的手機號碼,但每次都是聽到那句:“您好,你所拔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拔。”

看來,通過找回兒子的手機,并查出那個號碼是不可能了。

到了次月一日,她早上給單位打了個電話,說有點事情,要耽擱一會,然后打的去了移動公司。

因為這次她帶上了戶口簿,而且值班長對她還有印象,所以馬上就為她打印出了陸政文上個月的通話詳單。

跟上次一樣,通話記錄非常簡單,全部記錄只有十九條。但讓她大為震驚的是,上面除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和辦公室座機號碼外,沒有其他人的號碼!

“怎么回事?只這么點,會不會打印少了?”

“沒有呀。”

“不會吧,是不是你們公司記錄出錯了?”

“應該不會,通話都是電腦記費,不是人工記費。”

“電腦也不一定就不會出錯。”

值班長見她不信,主動說道:“我們再幫你查詢一下話費看看。”

她親自操作,查了一下上月話費,結果只有十元話費。

這是辦理手機業(yè)務時承諾的保底消費,十元包打一百分鐘話費,只要不超出一百分鐘,就不需要另交話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聽他的班主任說,我兒子上個月打了很多電話,甚至一打就是一兩個小時,怎么話費這么少?”

“這并不奇怪,因為這個號碼是十元包打一百分鐘,而且接聽免費,所以就算真的打了很多電話,如果只是接聽,就不會產生話費。”

“就算不會產生話費,但總該查得到對方的電話號碼吧,怎么連……”

“這個我們就不清楚了,但從電話清單看來,并沒有你說的那些電話……”

陸欣一時語塞。

那個女孩子的號碼怎么查不出來,難道是鬼打來的電話嗎?

想到鬼字,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第二章奪命電話

1

姚博聞今年二十二歲,去年剛從四川省郵電院校畢業(yè),學的是通信線路專業(yè)。雖然這年頭大學生畢業(yè)后很多都找不到工作,但他卻沒有體會到這種“畢業(yè)即失業(yè)”的滋味。就在他畢業(yè)的前半年,成都一家電信工程監(jiān)理公司到他們校招聘一批應屆畢業(yè)生,他和十三名同學一起應聘,并順利地簽下了合同。進公司后,經過一個月的培訓,然后他們就被分別派駐到四川省內各區(qū)縣去監(jiān)理當地電信公司的電信工程。

Z市是個地級市,地位比縣城高,因此公司也更重視一些,在這個地方分配了兩名監(jiān)理人員,一個便是姚博聞,另一個則是他的同學李明智。為了工作方便一些,他倆在離Z市電信公司不遠的一棟私人小洋樓里合租了一套房屋。雖然條件不算很好,但比較寬敞,兩室一廳,有一個衛(wèi)生間,并且還附帶床、沙發(fā)、桌椅等一些必要的家俱,另外還有一臺21英寸的老式長虹電視。

他們在Z市工作了近一年,不但已經熟悉業(yè)務,而且對Z市的環(huán)境和生活也已習慣了。

他倆都是情場高手,在這一年中,通過電話和QQ等現代化交往方式,各自結識了不少女孩。姚博聞昨晚又見了一位女孩,他們通過QQ聊天認識一周時間后,這位女網友昨天特意坐火車來與他見面,兩人一起去吃了一頓火鍋后,便去一家賓館開了房間。

今天他又陪她在Z市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直到晚上七點鐘后,才招了一輛出租車,送她去火車站。

回家路上,他還帶著幾分得意和興奮,準備回屋后好好向李明智吹噓一番。他倆雖非親密已極的朋友,但虛榮心都很重,每有艷遇,都會添油加醋地向對方吹噓一番,甚至連一些床上的動作和感受也會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剛到屋門口,他就聽見李明智正在大聲地在講電話。李明智說話聲一向很大,尤其是講電話,更是個高音喇叭!他經常在辦公室里利用電信公司的座機打免費聊天電話,聲音高得整層樓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Z市好玩死了,你不信什么時候來玩,包你開心!”

“哎呀,你來Z市玩,一切自然算我的,花幾個錢,小意思!哈哈。”

姚博聞用鑰匙開了門,毫無顧忌地走進李明智的房間去,故意大聲說道:“又在騙哪個純情妹妹?你小子還是積點陰德吧!”不顧李明智的反對,強按下座機的免提鍵,想聽電話那頭女孩子的聲音。

但那女孩很機靈,知道電話這邊多了一人,便掛了電話。

“兄弟,剛才電話里那個妹妹是誰?怎么勾搭上的?”

“別說得那樣下流!人家還是一個高中生,大家只是聊天而已,沒別的意思。”

“哎呀,還是一個高中女生呀,你小子艷福不淺呀!什么時候認識的?”

“昨天晚上才認識的,我都沒見過。你們昨天去野店里干壞事后,屋里就我一個人,正百無聊賴地看電視,突然打進來一個電話。我一接,竟是一個聲音十分好聽的妹妹,我問她找誰,她說不找誰,只是亂打一個電話號碼,找人聊天,我們就這樣聊了整整一個通宵!”

姚博聞將信將疑道:“真的呀?你們昨晚聊了一個通宵?”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沒遇到這種好事?隨又釋然了:“昨晚老子可是真槍實彈地放了幾炮,總比電話里聊天要舒服得多!”

“好了,說說你自己吧,那個網友漂亮吧?”李明智問道。

姚博聞得意地道:“漂亮極了!”于是眉飛色舞地將昨夜的風流事真真假假的吹噓了好半天。

2

兩人聊了一會,姚博聞便回自己屋里睡下了。因為這兩日陪那女網友玩得夠累的,所以一躺下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被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但鈴聲只響了一聲就斷了,他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一定是另一間屋的李明智接了電話。

本來他們都有手機,并不需要安裝座機,但因為李明智有一個筆記本,兩人為了上網,才安裝了一部座機,費用由兩人均攤。并且這個座機原則上只能接聽,不能拔打。因為電話屬于公用,所以姚博聞在自己屋里安了一部分機。

“這么晚了,是誰打電話進來?會不會又是李明智說的那個高中女生?”

他難禁好奇,帶著幾分惡作劇的心理,伸出手去,小心地提起話筒,將話筒的送話器用手捂住,然后將聽筒湊到耳朵邊。

果然,他聽到李明智正在跟人聊天:“我以前好象也聽人說過,電信公司有這種不顯示電話號碼的業(yè)務,但我還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情,我以為只有軍隊或者國家一些需要保密的機關才會使用這種不顯示主叫號碼的業(yè)務,想不到你的電話也有這種功能。”

對方沒有回答。

李明智問道:“哎呀,你這個電話可能不是一個私人電話吧?難道你是使用的什么部隊的號碼?或者你的老爸是什么重要機關的領導?否則哪會這么保密,連電話號碼都不顯示。”

對方仍沒有出聲。

李明智又問道:“你怎么不說話?能不能跟我悄悄說一下,你的電話號碼到底是多少?我沒有刺探國家機關或者軍隊秘密的意思。我只是覺得,老等你打電話來,太被動了,萬一我想主動給你打電話……”

對方沉默了一陣,才終于開口,卻答非所問:“有人在偷聽我們談話,我掛了,晚安。”不等李明智反應過來,電話里便響起了“嘟、嘟、嘟”的聲音,那女孩已經掛機了。

姚博聞見對方因為自己偷聽電話的原因而掛機,不禁有些難為情,為了掩飾尷尬,他故意夸張地大笑幾聲,趿了拖鞋,開門出去,走到李明智門外,大聲說道:“兄弟,艷福不淺呀,那聲音很好聽的妹妹,這么晚了還給你打電話過來!”

“你真不夠意思!”

姚博聞干笑兩聲,說:“兄弟,我只是好奇,偷聽了幾句,我保證不再偷聽了,請你放心!”

李明智說:“算了,反正我們也沒聊什么見不得光的話。”

姚博聞還想再開幾句玩笑,但李明智卻心不在焉,說:“好了,快回屋睡吧,都過12點了。”

姚博聞笑了笑,進廁所解了小手后,又回屋睡下。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再次被電話鈴聲驚醒。

李明智似一直沒睡,在等對方打過來,電話振鈴聲只響了半聲,他便拿起了話筒。

姚博聞豎耳傾聽一會,因為李明智刻意把音量壓得很低,所以他幾乎聽不清一句內容。不好意思偷聽電話,只得強抑好奇,蒙頭又睡。

凌晨三點左右,他又起了一次夜,經過李明智房門外時,聽見李明智還在打電話,心里不禁暗暗妒嫉。

第二天,他們出門上班去后,姚博聞故意偷偷回家,希望能接聽到那個女孩的電話,但他在家心神不寧地上網了兩個小時,電話鈴聲始終未響起。

翻看話機的來電記錄,除了查到幾條自己和李明智的手機號碼打進來的記錄外,沒有別的電話號碼。

當晚子夜時分,那個女孩又準時打來了電話。兩人又象昨晚一樣,一直聊到后半夜,才掛了電話。

就這樣,一連十幾天,那個女孩每晚都會準時打電話來。姚博聞最初兩天還有一點想插進來的念頭,但過了幾天后,他就感到他們已經到了很親密的程度,自己再橫插一腳,既不夠朋友,也有點自討沒趣的感覺,于是打消了非分之念。

一天,李明智因為要回公司報賬,去了成都。

姚博聞一個人在家,不禁又有點心動,雖然他早已斷了非份之想,但如能聊一會天,打發(fā)一下寂寞的時光,他還是很高興的,何況他對那個女孩一直有一種很神秘的感覺。

但是,晚上十二點后,那個女孩卻沒有打電話進來。姚博聞不禁苦笑,心想:“一定是李明智怕我加入進來,跟她說了自己要去成都幾天的事情。”

想到李明智這樣防備自已,他有一種莫明的生氣和妒意,胡思亂想一陣,忽地想道:“她的電話號碼雖然不顯示,但說不定可以回拔過去!”

想到這里,他禁不住好奇,走進李明智的房間,按下電話的回撥鍵。果然,只聽嘟嘟嘟的一串音頻聲后,電話通了!

過了幾秒鐘后,對方接了電話,但沒有出聲,似在等他先說話。

他干咳一聲,故意裝成李明智的聲音開玩笑:“喂,我是李明智!”

“……”

兩人沉默小會,他有些不好意思了,索興挑明:“哈哈,我不是李明智,我是他的同學姚博聞。李明智去成都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為有點無聊和好奇,所以突然想起給你打來電話,大家聊一會天。”

對方又沉默了一會,終于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哈哈,李明智跟我說的!”

“……”

“你不信?真的,我問他的,我們是大學的同學,是最好的朋友,現在又在一起工作,又住一套房屋,我們之間無話不談。”

對方還是不回答。

不知為何,他突然莫明地感到一股寒意。

對方仍在沉默,似乎對他的話并不相信,但又不肯掛機,好象在耐著性子等他說出真實的原因。

也許是因為對方的冷漠讓他有些難堪,他只好說了真話:“其實我不知道你的號碼,我只是試了一下回拔鍵,想不到打通了你的電話!”

對方沉默小會,似終于相信了他的話,然后,電話那頭便響起了嘟嘟嘟的聲音。

她已經掛機了!

他有些羞惱地放下話筒,心里罵了一句:“真下賤!”但他自己也不明白,是在罵對方,還是在罵自己。

經過這件事情后,他對那個女孩有了一種莫明的敵意,也不再關心李明智跟她的進展情況,有時為了晚上不被討厭的電話鈴聲驚醒,他睡前都要先將自已床頭的分機線繩拔下來。

3.

晚上七點五十分,李明智、姚博聞正坐在破舊的沙發(fā)上看電視,電話鈴聲突然響了。

二人同是一驚,對視一眼,姚博聞玩笑道:“今天電話為何來得這么早?”

李明智走進自己臥室,也不摁墻上的電燈開關,就直接拿起話筒。

“喂,李明智嗎,不好意思,因為我今晚要趕寫這個月的工作總結,所以想麻煩你馬上來公司一下,我需要你提供一些工程進度情況和數據。”原來是電信公司網絡部的副主任趙江打來的電話。

“哦,好吧,我馬上來。”

掛了電話,他不高興地回到客廳說:“真掃興,趙江又要我去加一會夜班!”

姚博聞問道:“沒有叫我也去吧?”

“沒有,反正你也沒事,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哈哈,對不起兄弟,我不能奉陪!”

李明智知道他非常討厭加夜班,所以也沒多廢話,獨自出了門。

十分鐘后,到了公司。值夜班的保安正一個人坐在門衛(wèi)室里無聊地看電視節(jié)目,見到李明智,雖微感驚訝,但沒有問什么,按了一下身旁的電鈕,半人高的電子自動門便緩慢地開了一個恰能容一人進出的窄道。

李明智大步流星地穿過一個帶籃球場的大壩子,進了辦公大樓,乘坐電梯上了十二樓。

雖然只不過八點半,但因為同事早已下班,加之下面兩樓沒有裝修,一直空置著,所以顯得格外安靜。長長的通道里一片漆黑??磥碲w江還沒到,李明智走到辦公室門前,順手按了下墻上的過道開關,但電燈沒亮,不知是開關壞了,還是電燈壞了。他試探地推了一下大門,門居然沒鎖!

進屋后,他首先摁了一下進門處的電燈開關,屋頂的電杠閃了幾下后便亮了,將辦公室照得一片雪白。

李明智隨手將門關上,走到趙江的辦公桌前坐下來。因為他只是監(jiān)理人員,不是電信員工,所以沒有自己的辦公桌。

雖然才剛剛進入六月,但這段時間的天氣已非??釤?,又值下班時間,中央空調未開,屋里十分悶熱。他的臉上、身上都出了一身汗水。

他將臨街的三個窗戶全部打開了,但并沒有風吹進來。

他又把椅子轉了180度,讓它正對著窗戶,然后默默地觀看Z市的夜景。

因為樓層高,聽不見下面大街上的車水馬龍聲,只見無數的車輛象玩具車一樣,“無聲”地穿梭在霓虹燈連成的光帶之中,顯得熱鬧而又靜謐。

李明智觀看了一會風景,回過身來,見趙江凌亂的辦公桌上有一份報紙,于是拿起來打發(fā)時間。

報紙是份舊報紙,看第一版上面的日期,是上個月十七號的成都晚報。

第一版是一張很大的照片,照的是某國政要。他對政治一向不關心,于是將報紙翻到第二版上,第二版還是關于那個國家的新聞,只是多了一些小圖片。他又看第三版,結果整版都是一些關于房地產的信息和廣告。

他又往后翻看,突然,一張不太起眼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高中學生的登記照,讓他有些奇怪的是,自己對這個高中生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注視了好幾秒鐘,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對方。

他又看向照片旁邊的標題:

神秘的女孩,查不到的電話……

他心里一動。自己這段時間遇到的情況也很符合這個標題!

他看著標題呆了小會,才將視線移向下面的正文:

XX網成都5月17日電(記者李苒)我市12中高二年級學生陸XX,于本周末晚上九點二十分,不知因何事,出了家門,結果在離家大約一百米遠處的紅綠燈路口,橫穿馬路時不幸被一輛東風卡車當場撞死。

據記者事后聽一些車禍現場的目擊者講:陸XX當晚過馬路時,顯得非常奇怪,明明綠燈亮了,其他人都停在了街邊,他也站在了斑馬線邊,但不知何故,他忽然冒失地走出人群,橫穿馬路,并突然停在馬路中間,結果發(fā)生了車禍!

記者還從死者的母親處了解到另一些奇怪的情況:死者遇難前大約半個月時間里,一直通過手機與一神秘女孩在電話里聊天,家長、老師、同學們都懷疑他在跟這個女孩早戀。并懷疑車禍當晚,陸XX就是因為接到了該女孩電話相約而出門的。但奇怪的是,陸XX的母親事后向移動公司查詢兒子當月電話詳單時,卻沒有發(fā)現可疑的電話號碼,話費也無異常增加的情況。

記者又去學校向死者的老師和同學調查了這些情況,老師和同學們都稱確有其事。大家聽說死者的母親沒有查到死者與神秘女孩的通話記錄,話費也無異常增加的情況后,都很驚訝,一些同學懷疑那個神秘的女孩可能并不存在,只是陸XX以此假象做為自己逃課的借口……

雖然那個神秘的女孩并沒有確實存在的證據,但他不知是因為這條新聞的標題和內容都有些詭異,還是因為自己看過的鬼片太多,竟覺得那個中學生象是被鬼索了命一樣。想到新聞里的那個女孩,他不由聯想到自己最近認識的那位神秘的電話女孩,后背不由爬上一股涼意。

他有些坐不住了,拿起桌上的電話,打通了趙江的手機。

“趙主任嗎?我是李明智,我已經到了辦公室,請問你還要多久能到?”

“什么?你去辦公室做什么?”

“你剛才不是打電話叫我來辦公室加班嗎?”

“我沒打電話呀,你……哈哈,一定是有人在跟你開玩笑,你上當了!”

他臉色一變,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趙江的聲音自己十分熟悉,不可能會聽錯,除非真的有鬼!

還有,這張恐怖的舊報紙為何恰好放在辦公桌上面……

“哦,那我走了!”

“快回去吧,哈哈。”趙江沒有發(fā)覺他聲音有些發(fā)抖,還想開兩句玩笑,但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起身正要離開辦公室,忽然,桌上的電話響了。他以為是趙江打來的,又拿起話筒。“喂,趙主任嗎?”

電話那頭沒有應答。

“喂,你是哪兒?”

那邊仍沒有應答,雙方相持了兩秒鐘,然后電話里傳來“嘟、嘟、嘟、嘟……”的忙音。對方已經掛機了。

他呆了一下,忽然神色大變,恐怖感象電流一樣襲遍全身!

也許這是那個電話里認識的女鬼打來確認他在辦公室里的電話!

他逃難似地離開了辦公室,因為走道上沒有燈光,所以索興也不關辦公室的電燈開關,便跑到了電梯門前。

電梯上面顯示的數字是“1”,他吃了一驚,自己上樓后,如果沒有別人使用電梯,現在應該顯示“12”才對,為何電梯又回到了一樓?

難道是……?!

他不敢多想,慌忙按了“下”鍵,電梯的樓層數開始緩緩地變化:2――3――4――5……

電梯爬得真慢!簡直象個負重的老牛在爬山一樣。

終于,到了十二樓,門無聲地開了,他吁了口氣,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立即進了電梯,并連續(xù)按下了“1”和“關閉”鍵。

但電梯門并不似他那樣急迫,停頓了兩秒鐘后才重新關閉。

樓層數又開始變化:13——14——15……

電梯怎么朝上面開去?他驚恐地看著黃色的數字不斷地變化,腦子里立即產生了一些恐怖的聯想,難道這個電梯會象一部著名鬼片演的那樣,將他帶到某個根本不存在的樓層里去嗎?

他恐懼得全身都發(fā)抖起來,拼命一般要阻止瘋狂而邪惡的電梯,用發(fā)顫的手指不停地按著“1”鍵。

電梯終于停下了,門無聲地洞開,門外面是一個尚未裝修的樓層。而此時電梯亮著的數字是“29”。

這幢大樓共有29層樓,但因為電信公司暫時用不完所有樓層,所以這幢樓的4、10、27、28、29這五層樓至今沒有裝修,一直空置未用。

看著電梯門外灰撲撲的、沒有裝修的毛坯樓層,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因為是夜晚的原因,感覺特別恐怖和陰森。

李明智見電梯終于停下,喘了一口粗氣,忙又使勁地摁下“1”鍵。但連摁了十多遍,電梯門卻始終沒有一點反應!

難道是因為自己不斷地亂按鍵,反而弄壞了電梯?

最后,他終于絕望地停止了按鍵。站在雪亮的電梯內,看著黑洞洞的外面的墻壁,遲疑了好一會,才終于橫下心來,決定用兩條腿逃下樓去!

這樣雖然很恐怖,但總比開著電梯門,絕望地等出故障的電梯恢復正常要好一些。

他快步走出電梯,剛走到樓道里亮著綠光的“安全通道”四個字前面,忽聽見背后傳來一個輕微的、仿佛一個人喘息般的聲音,他驚恐地回頭看去,正好看見電梯門緩緩在關閉。

他忙又跑向電梯門,但遲了一步,電梯門已經關上。

他驚慌地連摁“下”鍵,但電梯沒有理睬他,緩緩地向下開去:29、28、27、26……

他帶著追悔的眼神,看著電梯一直下到一層,忙又摁下“下”鍵,但電梯又好像失靈了,沒有一點反應!

他正想再按,忽然,他感到一種恐怖的陰寒氣息正慢慢向他的后背逼來……

第三章空號

1

因為確信兒子的手機已不可能再找回來,陸欣今天下午去移動公司拆了機。

拆了機,好象她跟兒子之間的聯系也徹底斷了一樣,回到家里,晚飯也不做,就坐在沙發(fā)里發(fā)呆。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她的精神還沒能完全從喪子的悲痛中恢復過來。

暮色四合,屋子里卻沒有開燈。電視雖然開著,但她根本沒看。之所以打開電視,只是為了給這個家里增加一點生氣,太安靜了,她受不了。

忽然,她神色一變,因為她聽見這屋里除了電視聲音外,好象還有一個聲音!

她豎耳傾聽,卻聽不清楚,電視聲太大了。

她用遙控板把電視的音量調到最小,這才聽清楚了那個聲音。

是手機在響。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她雖然已經人到中年,早已過了追星的年齡,但也知道這是張韶涵的《隱形的翅膀》。這是兒子生前最愛聽的一支歌,他的手機彩鈴就是這支歌。

現在,這支歌又從兒子的屋里傳出來了!

兒子的手機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今天怎么又從他的屋子里響起?

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感覺襲遍全身。她驚恐地看著兒子臥室的房門,一時竟沒有勇氣去開門。

鈴聲響了一陣,終于斷了。她輕吁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但屋里只安靜了幾秒鐘,鈴聲重又響起!她微微發(fā)顫地站起來,死死地盯著兒子房間的門。

難道,那個手機一直就落在他的屋子里,根本沒有丟失?

不,不可能。就算兒子的手機實際落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隔了兩個月,也早已沒電了,怎么會突然響起鈴聲?而且,就算手機還有電,自己剛才已經去移動營業(yè)廳辦理了拆機手續(xù),在回家路上,她還試著最后拔打了一次兒子的手機號碼,并聽見電話里的語音提示:“對不起,你拔打的電話號碼尚未啟用,請查詢后再拔。”

鈴聲一直在響。

張韶含那獨特的音色在安靜、光線黝暗的老房子里一直唱著。好象她不去接聽電話,歌聲就會一直持續(xù)下去一樣。

人和鈴聲相持了三分鐘后,鈴聲終于又斷了。但她并沒有坐回到沙發(fā)里,似還在等那鈴聲再響起。果然,就象她的預感一樣,可怕的鈴聲又重新響起!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兒子他真的被一個女鬼索了命?

現在,唱歌的不是張韶含,而是那個女鬼?那個女鬼又給她打來了電話?!

也許,當初兒子撿到手機,就是那女鬼故意留給他的,現在,那女鬼又將手機還回來了?

自己要不要去接聽?

她猶豫了好半天,忽然被那不停不休的鈴聲激怒了。來吧,你害死了我兒子,你不找我,我還要找你!她心里陡地升起一股莫大的勇氣,大步走過去,猛地擰開了那道關閉的房門!

屋子里沒有別的顏色,只有黑。

而那詭異的歌聲就在黑屋里唱著!

她伸出發(fā)顫的左手,啪地一聲按下了墻壁上的開關。

燈亮了,她看到了那個正在鬼唱的手機!

但那不是兒子的手機,兒子撿到的手機是一款銀灰色的Motorola,而書桌上的那款手機卻是紅色的。

她驚疑地盯著那只鮮紅色的手機,呆了兩秒鐘,才恍然大悟:這是自己的手機!

原來剛才她回家后,進兒子屋里看了一會,結果不小心將手機遺忘在桌子上了。

只是,手機的鈴聲怎么換成了張韶涵的《隱形的翅膀》了?

她緊張地在腦子里搜索記憶,這才想起:剛才上班時同事小陳玩了一會她的手機,也許是她把彩鈴聲換了?

走進屋拿起手機,只見屏幕上面的來電顯示,是高中同學杜萍打來的,她按下接聽鍵。

“你怎么才接電話!我打了好半天了!”杜萍責怪道。

“電視聲音開太大了,沒聽見。”

“陶春那兒你打算什么時候去看看?還有,大家覺得,畢竟陶春也是我們高中時的老同學,要不要合起來送一個花圈?”

陶春跟杜萍一樣,是陸欣高中時的同學,念高中時,她們三個是最鐵的死黨,但畢業(yè)后,陶春跟同學們都不怎么來往了,每次同學聚會,她也不參加。只是遇到辦紅白之事,彼此才走動一下。

“送花圈?她家里誰死了?”

“哎呀,你原來還不知道呀?她的兒子……死了。”可能是怕傷害到有同樣痛苦的她,杜萍說得有些小心。

“她的兒子也死了?”

“是呀,才死幾天。而且……算了,到時再跟你說一些事情,你什么時候去她家?”

“你到底想說什么?我覺得你的話里好象隱藏了什么東西……”

“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現在不用多問。”

“你說吧,反正我早遲都要知道,你又何必隱瞞!”

杜萍遲疑一會,終于說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感覺跟你兒子的事……可能有點關系。”

陸欣一驚:“你說什么?!”

“其實……也不能說有關系,只是有點相似。”

“什么意思?你說清楚點!”

“哎,聽說她的兒子李明智死前也接到了一個電話,聽李明智的一個同學講,那是電信公司一個副主任打的電話,叫他去加夜班,結果李明智去公司后,卻因為突發(fā)急性心肌梗塞,死在了電梯里面!”

陸欣皺了皺眉,她聽不出這件事跟她兒子的事有什么關系。問道:“李明智有心臟病嗎?”

“沒有,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會因為急性心肌梗塞發(fā)作而死去!”

“也許他有病,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你聽我說,奇怪的不是他的死因,而是那個電話!”

“電話?”

“對,事后電信公司問了情況,那個副主任卻堅稱自己沒有打電話要他去加班,電信公司查了電腦記錄,也發(fā)現那晚根本沒有什么電話打進來!”

“可能是李明智的同學弄錯了吧?”

“是呀,那個跟李明智合租一套房屋的同學,也不敢肯定自己沒有弄錯,因為他并沒有接聽電話,只是聽見電話響了,是李明智接的電話。并說是那個副主任打來的,然后就出門了。結果……”

“可能是別人打的電話吧?”

“你沒聽明白嗎?根本沒有查到那個電話的記錄!”

“……”

“更奇怪的是,李明智的同學聽副主任否認打了電話后,又懷疑是一個女孩子打的電話,說李明智可能對他撒了謊,并說李明智在死前的半個月時間里,每晚都要跟一個神秘的女孩子電話聊天!可是,事后不但沒有查到那個電話,也沒有發(fā)現那個座機在深夜里有與其他電話的通話記錄!”

2

晚上七點二十一分,姚博聞將從樓下小賣部買回來的一桶康師傅方便面的封口撕開,正想去接飲水機里的開水泡面吃,忽然門外響起砰砰兩聲敲門聲。

他以為是房東來收水電費,過去開了房門。但來客并非房東,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

那婦人身穿一身黑色套裙,雖然已經不太年輕,但身材保持得很好,而且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你就是姚博聞吧?”中年婦人問道。

“我是……請問你找誰?”

“不好意思,我姓陸,在成都XX水泥廠上班,有些事情想要詢問一下。”

“什么事情?”

“是關于電話的事情,這個說來話長,我能進屋說嗎?”

姚博聞一聽是關于電話的事情,立即警覺起來,遲疑一下,才說道:“進屋坐吧。”

陸欣走進屋去,掃視了一遍屋里的環(huán)境,在客廳的舊沙發(fā)上坐下來。

姚博聞拿起那桶方便面,蹲到飲水機前面接開水。

陸欣正在打量屋子,看到李明智的房間時,她的視線停住了。

她注視了一小會,才發(fā)現姚博聞正在看她,不好意思地沖他微笑一下。

“你到底想問我什么情況?”

“你先吃面吧。”

“沒關系,邊吃邊說。”

陸欣沉吟一下,說道:“我聽說就在十天以前,你的一個同學,也就是住在這個屋子里的李明智,因為急性心肌梗塞發(fā)作而死去?”

“有這回事。你是他的什么人?是他的……媽媽?”

“不是,我是他媽媽的一個同學。”

“哦。”

“我特意從成都坐火車過來,就是想問一些關于他打電話的事情。我聽到別人講,李明智在出事前的半個月里,一直在跟一個女孩子通電話?”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嗎?”姚博聞停下吃面的動作,懷疑地問道。

“因為一些原因,我想問一問關于那個女孩子的情況。”

“對不起,我連你的用意都不清楚,所以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陸欣見他對自己有很高的警惕心,猶豫一下,終于說道:“直說吧:我的兒子名叫陸政文,是成都XX中學高二年級的學生,三個月前,因為一場車禍死了。”

“哦!”

陸欣接道:“聽他的班主任老師講,他死前大約半個月時間里,也曾跟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子在通電話,并且跟李明智一樣,出事那晚因為接了一個神秘的電話,出門去后,就發(fā)生了意外。奇怪的是:事后去移動公司查詢電話記錄時,卻查不到那個電話……”

聽她說完了陸政文與那個神秘女孩子的故事后,姚博聞對她完全沒了戒心。同情地沉默一陣,說道:“難怪你要來找我,你一定認為跟你兒子通過電話的女孩子,跟那個與李明智通電話的女孩子是同一個人?”

“是呀,我就是抱著這種懷疑,所以專程來這兒問你,希望你能看在一個母親愛兒子的份上,對我說實話。”

姚博聞點點頭,“從你說的情況看來,確實有些相似,不過也不能肯定就是一個女孩子。而且,我覺得這兩起事件雖然聽起來有點……有點怪,但是都是意外,就算他們出事前真的是去見那個女孩子,也不能說就是被……那個女孩子害了。”

陸欣不置可否地沉默小會,忽然問道:“你跟李明智一直住在同一套房屋內,他們又通了半個多月的電話,你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對方的情況吧?”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一個中學生。”見對方一臉失望,他有些不忍心,沉吟一會,終于說道:“其實我跟她通過一次電話。”

“啊,能說說你們的通話內容嗎?”

姚博聞苦笑道:“其實對你一點沒幫助,因為她沒有跟我聊天,只是追問我怎么知道她的電話號碼。”

陸欣全身一震:“你知道她的電話號碼!?”

“不是,我是通過話機的回拔鍵打通的電話。”于是將那晚李明智去成都后,自己通過回拔鍵,打通那個女孩電話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欣聽后激動地問道:“既然能回拔,就應該能查出她的電話號碼吧?”

姚博聞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沉吟一會,忽道:“其實我這幾天也正為此事感到奇怪。”

“為什么?”

“現在她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回拔過去,電話里提示是個空號!”

“空號?”陸欣驚奇地看著他。

“是這樣的:那個女孩本來每晚都會準時打電話過來,但李明智死后,連續(xù)三天她都沒有打電話,我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又按下了座機的回拔鍵,結果讓我意外的是,電話里竟提示那是一個空號!”

“那你為何不去報案?”

“報案?我為什么要報案?就算李明智出事那晚是去見那個女孩,但他是死于急性心肌梗塞,又不是被人殺死的。我猜測那個女孩子可能是因為擔心公安局查出她的號碼,所以拆機了吧。”

陸欣理解地點點頭,問道:“我能看看那部電話嗎?”

“當然可以。”

兩人起身走進李明智的房間里,姚博聞開了床頭的臺燈,指著床邊的電話說:“就是這部電話。”

那是一部很普通的黑色的愛立信電話。

姚博聞遲疑著說道:“因為對方號碼不顯示,所以電話上面查不到那個號碼的記錄。不過,還是有一些痕跡。”

“什么痕跡?”

“你自己看吧。”

姚博聞幫忙翻查話機里儲存的來話記錄,果然,電話的水晶顯示屏是一片空白。

陸欣不解地看著空白的顯示屏問道:“你說有痕跡,但我看不出……”

姚博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xù)按著來話查詢鍵。過了小會,話機上面顯示出了一個手機號碼:135XXXXXX

陸欣驚奇地看著這個手機號碼,問道:“這是誰的號碼?”

“這是李明智的手機號碼。”他又解釋說:“這是李明智打進來找我的。”

“哦。”

姚博聞又往前按了一會,又出現幾條來電記錄,上面顯示的號碼有幾個是李明智的手機號碼,有幾個是座機號碼,另外也有一個不知是誰的手機號碼。

姚博聞停止了按鍵,說:“這些號碼都沒有問題,全是電信公司的座機號碼,那個手機號碼是我的。”

“哦!那你剛才說的痕跡是指……?”

姚博聞苦笑一下,“你還沒看明白嗎?”他又往回查詢,翻過幾條記錄后,顯示屏又變成了一片空白。姚博聞不管,繼續(xù)按下去,結果后面一直是空白。

陸欣看了一會,忽然有悟:“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那個號碼雖然不能顯示出來,卻有位置留下!”

“對,我也是查了好幾遍,才突然明白這一點的!”

陸欣激動道:“那你試試看,還能回拔嗎?”

姚博聞按下回拔鍵,揚聲器里嘟嘟嘟嘟地響了幾聲后,電話里傳出了電腦合成的提示音:“對不起,你所拔打的電話號碼尚未啟用,請查詢后再拔。”

陸欣有些不甘心,自己又試了一次,結果一樣。

她很失望地問道:“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查到她的電話號碼了嗎?”

姚博聞苦笑一下,“可能是這樣。”

3

陸欣乘坐當晚十一點二十二分的火車回到了成都。

到家時,已是凌晨兩點四十五分,她本想給老同學杜萍打電話,向她講述這次去Z市的經過,并與她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但看時間太晚,猶豫一會,終于忍住了。

上高中時,她和杜萍、陶春是班上最要好的朋友,每天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就象穿了一條連襠褲一樣,形影不離,無話不談。

高中畢業(yè)后,三人都沒考上大學――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因為大學不象現在這樣多,所以考大學要比現在困難得多。她們班里一共六十名同學,只有三個人考上了大學。其他五十七位,都成了這三位同學的“陪讀”。耗費三年青春時光,結果只是混到一張現在看來毫無用處的高中畢業(yè)證。

不少同學并不甘心“陪讀”命運,或者害怕承認自己學生時代的結束,有的選擇了復讀,有的通過成人高考,走進大學的校門。但大半同學則被迫接受了學生時代結束的事實,帶著忐忑的心情,闖入了社會。

陶春就是第一批步入社會的同學之一。不過,她的步伐比其他同學走得更急,高中畢業(yè)不到兩年,就結婚了!而且還是嫁給一個比自己大了整整十歲的男人。

今天看來,一個女孩子嫁給比自己大十歲的男人很正常,甚至嫁給一個年紀可以做自己父親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怪事,但在那個年代,卻有點奇怪。在涉世未深的同學們眼里,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赡苷驗榇?,陶春自覺有些難于見人,主動跟同學們拉開了距離,甚至連自己的婚禮,也沒有邀請同學們。

當年形影不離的三姐妹從此散了,陸欣最要好的同學加朋友,只有杜萍了。

韶光易逝,轉眼便過去了二十年,當年的青春少艾,如今都已成半老徐娘。陸欣、杜萍兩人雖然仍保留了友誼,但畢竟已不再是花季少女,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來往沒從前多了。不過,兩人還是時常保持電話聯系,生活中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也習慣找對方傾述和商量。

陸欣在沙發(fā)里休息了一會,正想去沖個涼,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看來電顯示,正是杜萍打來的電話,她立即按下接聽鍵。

“喂,回家了吧,怎么不打個電話來?”

“我本想給你打,但看時間太晚了,所以……”

“唉呀,你跟我還客氣什么,怎么樣?有收獲沒有?”

陸欣將經過講了一遍。杜萍問道:“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你呢?”

杜萍不答反問道:“姚博聞通過電話的回拔鍵,打通了那個女生的電話,但那個女生卻沒有跟他聊天的意思,非常冷淡地掛斷了電話?”

“是這樣的,這有什么問題嗎?”

杜萍沉吟道:“沒什么,只是……跟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跟你想象的不一樣?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以為那個女生,是個很喜歡電話聊天的女生,別人不認識她,她也要打電話去聊天,為何有人主動給她打電話,她又不聊呢?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是有點奇怪。”

兩人沉默了一會,杜萍忽然說道:“陸欣,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陸欣聽她語氣有些激動,忙問:“什么事情?”

杜萍:“那件事情是在電視上面看到的,還是在報紙上面看到的?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記不清楚算了,你只說到底是什么事情吧。”

杜萍又想了小會,才說道:“事情經過大概是這樣的:一個國家的一個電視談話節(jié)目錄制現場,當期節(jié)目所邀請的佳賓是這個國家總統(tǒng)的女兒,節(jié)目主持人要這個女兒當著全國電視觀眾的面,給她的總統(tǒng)父親打一個電話。本來這只是主持人為了活躍一下氣氛,哪知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麻煩!有一位很神奇的電視觀眾,聽到那個女兒拔打電話時的那一串按鍵音后,居然知道了那個總統(tǒng)的手機號碼!結果造成了總統(tǒng)號碼泄密事件!”

陸欣心中一震,“這事是真的嗎?難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通過電話的撥號音,能聽出撥打的是什么電話號碼?”

“其實這件事并不怪,我記得那個電視或者報紙,對此有個解釋:聽專家說,話機的每一個數字按鍵,發(fā)出的音頻聲音都有區(qū)別,就象音樂里的哆來咪發(fā)唆啦希哆一樣,是不同的,所以有一些有特殊本領的人,能通過辨別音頻聲音,而聽出別人所撥電話的號碼。”

陸欣倒吸一口涼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杜萍,你說我們中國會不會也有這種‘特異功能’的人?”

“我不知道,也許有吧?啊!――”

陸欣聽杜萍在電話里忽然尖叫一聲,吃了一驚,忙呼喚她:“杜萍!”

杜萍沒有回答。

陸欣更加緊張,連聲呼叫:“杜萍!杜萍!”

杜萍仍沒有回答。陸欣正自驚異不安,忽聽見杜萍在電話那邊對人說話:“把我嚇死了!你在干什么?深更半夜的不去睡覺,電燈也不開,鬼鬼祟祟地藏在門外偷聽電話,差點把你媽嚇死了!”

陸欣輕吁口氣,“原來是田敏在偷聽她媽打電話!”

只聽電話那邊杜萍繼續(xù)數落女兒:“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嗎?不聲不響地站在黑洞洞的門外面,偷聽別人打電話,你想把媽嚇死嗎?”

田敏沒有出聲。

陸欣正不知要不要掛電話,電話那邊又傳來杜萍的聲音:“陸欣,今天太晚了,你又剛坐了幾個小時的火車,也累了,就說到這兒吧,我們明天再聯系。”

陸欣知道她心情被女兒影響了,不好多說,掛了電話。

第四章騷擾電話

1

陸欣沖完涼后,時間已過凌晨三點。明天是星期六,不上班,為了好好休息一下,她睡前特意將手機的自動開機設置關閉了。但是,第二天她還是被電話鈴聲驚醒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呆了片刻,才明白是座機在響。

是杜萍打來的電話?她全身一震,立即穿了拖鞋沖進客廳。

到了客廳,她才發(fā)現時間已經不早了,陽光已經照到了陽臺欄桿上的那幾盆蘭花上。

看座機的來電顯示,不是杜萍的手機,而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不會又是廠里有事吧?”自從升任市場部主任以來,就難得過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周末了,她猶豫一下,拿起了話筒。

“喂,是陸阿姨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田敏。”

“田敏?”陸欣微微一驚,雖然她跟杜萍是最要好的朋友,但跟她的女兒田敏并不熟,甚至未單獨打過交道。她只知道她跟自己的兒子陸政文同年,現在XX中學讀書,今年也在念高二。

“是你媽媽讓你打電話來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有事情找你。陸阿姨,你能馬上出門一趟嗎?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講,我現在在南華街一網情深網吧。”

陸欣微感不快,什么事情電話里說不清楚,還要自己去找她。問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能在電話里說個大概嗎?”

“陸阿姨,這件事情在電話里說不清楚。跟你講實話,這件事情我連媽媽也沒告訴,我是偷偷給你打電話的!”頓了頓,又低聲說道:“我在網上查到你想找的那個人的資料了,就是你昨晚在電話里跟我媽媽談論的那種人,能通過聽撥號音知道電話號碼的人!”

陸欣聞言一震,“什么?你……真的查到了?!你……怎會想起要查……”

“陸阿姨,有些話電話里說不方便,請你馬上來一下好嗎?我們見面后詳談!”

“好,我馬上過來,你剛才說你在……?”

“南華街一網情深網吧,你快來吧。對了,請你不要跟我媽說這件事情,原因你現在不要問,見面再談。”

“好吧,你等著,我最多二十分鐘就到!”

掛了電話后,她只用五分鐘時間,就收拾停當。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約會地點。

十七分鐘后,到了南華街一網情深網吧門前。這家網吧離一所中學很近,星期日生意特別好,一百多臺電腦幾乎全被學生占滿了。一些學生看見一個中年女人走進網吧,都用奇怪的眼神斜了她幾眼,網吧的管理員以為她是來找上網的孩子,也用警惕的目光冷睨著她。

她不睬別人怎么看她,游目四顧,終于看見大廳轉角處一臺電腦后面,田敏正在向她揮手示意。

她立即走了過去。“田敏,你……”她剛一開口,便被田敏用手勢示意噤聲。

田敏點擊了一下鼠標,電腦屏幕立即切換了網頁。陸欣雖然很少上網,但也看出這個網頁是她早就打開的。田敏示意她坐下,自己側身站在旁邊,巧妙地用身子擋住了旁邊一個正在用QQ聊天的女孩子偷瞟她們的視線。

陸欣也覺現在不是談話時機,不再多問,迫不及待地去看屏幕上面的內容:

X城奇人聽撥號音知電話號碼

X城X鄉(xiāng)五組二十七歲村民周長壽先生,是個很神奇的人,他只要聽到電話的撥號音,就能準確地說出電話號碼。對此,有關專家認為,這并非什么特異功能,跟鋼琴上絕對音高一樣,由于電話的數字鍵所發(fā)出的音頻聲也有音高差別,所以這其實是周長壽對音頻聲特別敏感所致。

昨天,來自湖北省X城的周長壽先生來到本報社,我報記者小丁親自對周長壽先生進行了測試。記者先在座機上用免提方式撥了幾個手機號碼,結果周長壽先生準確地說出了這些號碼。之后,記者又改用了三款手機撥了幾串數字,他聽后依然準確地說出了這些號碼。

據周長壽先生自己介紹,他在三年前,就發(fā)現自己對聲音特別敏感……

2

陸欣激動地看完這個新聞后,正要取出提包里的簽字筆和小筆記本記錄下這位“奇人”的一些重要信息,田敏已將一張小紙條遞到她手邊,陸欣一看,只見上面抄寫著這位“奇人”的姓名、地址等個人信息。低聲問道:“我們就在這里談話?”

田敏輕聲說道:“我們走吧。”邊說邊拿過桌上的鼠標,將剛才打開的所有窗口都關閉了。

兩人出了網吧后,田敏一言不發(fā)地向前行去。陸欣也沒問她要帶自己去哪兒,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往前行了一小段路后,她們通過前面的斑馬線過了馬路,來到一個小廣場上。

雖然是周末,但廣場上的人并不多,廣場西南角上有十余個老人正在練習扭秧歌。旁邊不遠處那幾套運動設施邊,有三個小學生在玩耍。兩個年輕的母親正站在廣場中央交談,而她們的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在不遠處,象兩只小鴨子一樣蹣跚地走來走去。一對看上去象是中學生的情侶獨占了廣場東北角邊的小亭子,正喁喁私語。

兩人找到了一個沒人的長木椅坐下來,默默地觀看了一會廣場上的人們,陸欣才問道:“你也跟那個……女生通過電話?”

田敏身子微微一震,輕咬芳唇,沒有回答。

陸欣心里不由恐怖地暗想:“看來被我猜著了。天,那個女孩到底是誰?我、杜萍還有陶春,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因為什么事情得罪過她?為何我們三個人的孩子都被她纏上了?!”

自聽到李明智的死訊那天開始,她和杜萍陶春三人心里就已產生了這個疑問。只是那時她們都沒有想到杜萍的女兒田敏也卷進了這起恐怖的旋渦當中。

她正自心潮暗涌,田敏忽打破沉默:“陸阿姨,其實我并沒有跟那個……女生在電話里聊過天。”

陸欣一愕,“啊,嚇了我半天!那你為何這么關心這件事情?還幫我上網查到了這些資料。”

“陸阿姨,其實我并不是為了幫你,而是……我想證明一個疑問,這段時間一直給我打騷擾電話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跟陸政文和李明智在電話里聊天的那個女生?”

陸欣皺眉問道:“打騷擾電話?”

“嗯,這件事情已經有一周時間了,我開始也沒介意,甚至還以為是電話串音了,但后來偷聽了爸媽談論你們兩家的事情后,我才發(fā)現這件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阿姨從頭到尾講來聽聽,你別太擔心,不管是不是,我們都會幫助你的。”

“不,阿姨,我不想讓爸媽知道這件事情。”

“你為什么不愿告訴他們?”

“阿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我真的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怕他們聽說了這件事后,會比我還要恐懼!而且……爸媽知道了也幫不讓忙,只會讓他們白白地恐懼。你不答應我這個要求,我就不跟你說我的秘密。”

陸欣無聲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我答應你。”

田敏見她答應了,這才講出自己的秘密:

“這件事開始于上周四。那天晚自習結束后,我因為身上的零花錢弄丟了,又不好意思向同學借錢坐公交車,所以只好步行回家。當我走到陽谷公園前面的那座天橋上時,手機忽然響了,我一看手機屏幕,卻沒有顯示來電號碼,我以為是手機偶爾出次小毛病,沒有多想,就把手機拿到耳朵邊。我聽見手機里有兩個男人在說話,以為是打電話的人在跟他身邊的人在說話,就大聲喂了一聲,但那兩個男人沒有理睬我,繼續(xù)說他們的。我連喂了幾聲,他們都沒回應我。我覺得奇怪,就不出聲了,一邊走路,一邊聽他們說話。聽了一會,才聽出這兩個男人是在通電話!

“我這才明白是電話串音了,不禁有點奇怪。因為我一直以為只有座機才會串音,哪知手機也會串音。我明白是串音后,雖然對移動公司的服務質量有點生氣,但也覺得有點好玩,所以繼續(xù)旁聽那兩個男人講電話。似乎那兩個男人有一個是在哪兒的煙草站工作,而另一個可能是當地鄉(xiāng)政府的工作人員,我聽他們一直在電話里說些烤煙生產和收購之類的話題,覺得他們是在談公事,因為這些話題我既不感興趣,也聽不太懂,所以聽了一會就覺得無聊,想把電話掛了。但奇怪的是,我怎么按鍵,電話都掛不斷!我以為是手機的問題,就索興將手機關機了。

“回到家后,我復習了一會功課,跟平日一樣,直到十一點鐘才關燈睡覺,結果更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我睡了一會,忽然聽見屋子里有些聲音,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夜深人靜之時,還是比較清楚,聽上去象是兩個人在說話,我循聲搜索,結果發(fā)現那些聲音是從書桌抽屜里面的手機發(fā)出的!

“我當時非常吃驚,明明我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怎么現在又開了機?而且還在通電話!我拿起手機一聽,結果又聽見手機里面有兩個男人在講電話!不過,這次說話的兩個男人不是剛才聽到的那兩個男人,才明白又是手機串音在做怪!因為當時正睡意朦朧的,也不想深究其中原因,心想既然關不了機,于是索興把電池取下了。

“第二天,也就是上周星期五,我跟班上幾個經常玩手機的男生談起了這些怪事,問他們是怎么回事。他們也弄不明白,有的說可能是串音了,有的說可能是我的卡號被人復制了,也就是說我的號碼可能被人盜用了。他們問我手機拿出去修過沒有,我說這款手機剛買不到半年,從沒修過,也沒借人使用過。一個男同學聽了,就建議我把手機拿去移動公司檢修一下。

“這天上午第四節(jié)課是體育課,我沒有去操場上課,帶著手機去了移動公司。但我去的時間不巧,營業(yè)員說技術員不在,建議我把手機拿到一家代理維護手機的門市部去檢查。我到那那家代維門市部去后,那個師傅不知是技術不好,還是別的原因,總之什么也沒檢查出來。并說我的手機沒有問題。為了讓我相信,他還用我的手機反復撥打了幾個電話,又讓我自己隨意打幾個號碼,結果確實沒有發(fā)生串音的現象。我當時心想,可能只是偶爾串音吧,見這個師傅也不象個高人,就將手機拿走了。

“但是,這天晚自習放學后,我的手機又發(fā)生了同樣的問題!先是響鈴,等我一聽,卻又是串音!又聽見兩個人在電話里說話!而這次說話的一男一女。我很氣憤,可是這個時間代維門市部已經關了門,我不能讓那個師傅親耳聽到手機的串音了。我無聊地聽了一會他們的電話內容,結果是兩個生意伙伴在談生意的事,我聽了一會就不想聽了,因為掛不斷電話,只好又將手機關機了。”

田敏講到這里,忽見陸欣神色一動,似想到了什么,問道:“陸阿姨,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來了?”

陸欣沒有作答,反問道:“你確信那三次串音電話,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在講電話?”

“是,三次都是不同的人在通電話。”

陸欣哦了一聲,目光看向遠處,若有所思。

田敏奇怪地盯了她一會,才問道:“陸阿姨,你在想什么?”

陸欣收回目光,“沒什么,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如果是你的手機跟某一部手機串音了,那么你每次都應該聽見那個手機的主人在跟誰通電話才對,但你卻說那三次講電話的人都是不同的人。”

“是呀,我也覺得這一點很奇怪。”

陸欣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說道:“你接著往下講吧。”

田敏小小吸了口氣,又講道:“本來,我還懷疑是手機串音,或者是我的手機卡號被人復制了,但是第三天,也就是上個星期六,我才終于明白是有人在給我打騷擾電話!

“星期五晚上,因為是周末,我要看電視,不想被電話串音的問題打擾,所以我將手機的電池下了,結果這一晚就沒發(fā)生什么怪事。但是第二天星期六上午,那個電話還是打來了!那天早上,媽下了一碗面條吃后,就上街買菜去了,爸爸在上個星期就出差去了重慶,所以家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媽出門后大約十幾分鐘時間,家里的座機忽然響了,我以為是媽打來的電話,就穿著睡衣跑去客廳接電話。

“結果我按下電話的免提鍵后,沒有聽見媽的聲音,也沒有人說話,我喂了幾聲,也沒有人答應。我罵了一句‘神經病’,正要掛電話,忽然,電話里響起了沙沙沙的電流聲,聽起來很大聲。因為以前也遇見過類似的情況,所以我以為這次跟那幾次情況一樣,是電話線的接頭沒有包好,里面的銅線碰到了地面――用他們電信公司的專業(yè)術語說,就是‘入地’了。于是我跪到地板上,趴下身子,去檢查沙發(fā)后面的電話線。但我從沙發(fā)后拉出電話線后,卻發(fā)現那個接頭包得好好的,根本沒有入地。

“我正感奇怪,這時沙沙沙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人的說話聲!我當時驚呆了,心想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機串音還沒查個明白,怎么家里的座機也串音了?這次我聽見的那兩個通電話的人又是一男一女,不過這對男女跟昨天聽見的那對不是同一對,昨天那兩人明顯是生意人,而且年紀都不太年輕?,F在打電話的兩人都很年輕,象是剛入社會的年輕人,而且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好象他們正在談戀愛。

“我聽了一會,終于恍然大悟,這一切怪事根本不是什么串音,而是有人在給我騷擾電話!雖然那時我還沒聽說你們兩家的事情,但我還是感到有些恐怖,覺得這個打騷擾電話的人也太厲害了!我想了一會,決定給電信公司的112障礙申告臺打個電話,讓他們馬上派個師傅來查一下。

“于是我關了免提鍵,過了兩秒鐘,才重又按下免提鍵,結果讓我十分吃驚的是:跟手機一樣,電話怎么也掛不斷!我很生氣,大聲喂了幾聲,但那兩個打電話的年輕人好象根本聽不見我的聲音,仍然自顧自地說話!

“我氣憤地關了免提鍵,把電話的接線盒擰開,將一根電話線拔斷了。心想:這下電話該斷了吧!我等了一分鐘,才又把電話外線接通,結果電話還是通著!那兩個人還在打電話!我又生氣,又無可奈何,只得重又將電話外線拔出了一根。

“我回到臥室里,拿出手機,將電池重新上好,然后用手機給電信公司打了電話,要他們馬上派個師傅過來查修。打了電話后,我害怕那個騷擾者又把騷擾電話打到手機上來,于是將手機又關機了。這時我也沒心思睡覺了,再說修電話的師傅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到來,所以我換下了睡裙,穿上校服,并趁等人的時機,去衛(wèi)生間里洗臉刷牙。

“之后,我拿著手機又坐到沙發(fā)里,開了電視,一邊等師傅上門,一邊無聊地看電視里的娛樂節(jié)目。忽然,我聽見手機嘟的一聲響,吃了一驚,看手機時,結果更奇怪、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我親眼看見我的手機正在自動開機!

“我呆呆地看著手機自己開機,正感到不可思議,手機忽然振動起來!――昨天上晚自習課時,因為有幾次突然有電話打進來,驚動了老師和同學們,所以我將手機設置為只振動不響鈴了。

“手機振動,就表示有電話打進來,可是屏幕上面卻又沒有顯示出電話號碼,我一看就明白又是那個人在打騷擾電話!這時我才回想起剛才座機響鈴時,也沒有來電顯示!

“我感到太恐怖了,不敢接電話,本想將手機電池重又取下,但又擔心這樣就完全跟外界沒法聯系了,猶豫了一陣,決定還是不取下電池,于是我把手機塞到一個沙發(fā)的墊子下面,并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大。

“我一個人在家里心神不安地看了一個多小時電視后,媽媽才終于回家了。我本想將這件怪事告訴她,但想了一下,決定暫時不說。心想這一切也許只是哪個同學在跟我開惡作劇玩笑,如果是一個男生的話,讓媽媽知道了反而不太好。

“這天上午,電信公司的師傅一直沒來,但媽媽還是發(fā)現了座機外線被弄斷的事情,她問我是怎么回事,我說不知道,媽也沒多問,叫我?guī)兔Π央娫捑€重新接好了。電話線復原后,不到一分鐘電話就又響了,我提心吊膽地搶在媽媽之前拿起話筒,結果這次不是那個人打來的,而是爸爸打來的!爸爸在電話里責怪我,怎么手機、座機都打不通,我沒心情多解釋,支吾幾句后,爸就讓媽來接電話。

“媽接了電話后,不知爸爸在電話里問到了什么事情,媽媽忽然對我說:你進屋去做自己的功課,我跟你爸說一些事情。我心里有點奇怪,一聲不吭地進了自己的臥室,但又禁不住好奇,悄悄將門開了一道縫,偷聽爸媽打電話,結果我聽見媽媽正在電話里談論你們兩家的事情……”

田敏講到這兒,看了一眼陸欣,見她低頭沉思,遲疑一會,才小心地問道:“陸阿姨,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陸欣抬起頭來,看著她:“什么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也是爸媽他們談論的問題,只是他們也好象不知道,所以……”

“你到底想要問什么?”

“這個問題你聽了可能不高興,但是……”

“唉呀,你這孩子說話怎么吞吞吐吐的,想問什么就直接了當地問吧!阿姨保證不生氣,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有閑心跟你們這些小孩子生氣。”

田敏聽了這話,登時再無顧忌,問道:“我想問的是:我媽媽、你、以及陶春阿姨,你們三個當年同學時,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干過一件……虧心的事情?”

陸欣神色一變,隨即苦笑了一下,反問道:“你爸媽在背后談論我們時,就是這樣想的?”

田敏見她不怎么生氣,便承認了:“是呀,他們談論了好幾次,一直都在猜測你跟陶春阿姨是不是做過什么虧心事情,不過,她們不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我認為假若真有這么一件虧心事情的話,這件事情一定與你們三個人都有關系!”

陸欣道:“其實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把我和陶春兩個人當年讀高中時的所有事情幾乎都回想遍了,卻一直想不出我們得罪過什么人。我敢保證:我們絕對沒有共同干過一件能讓別人記恨我們一輩子的事情!”輕嘆一聲,又說道:“我們和你媽媽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真的,我沒有騙你。”

田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那會不會是畢業(yè)后的事情呢?”

“我也想過,但這種可能性更小了。因為我和你的媽媽,畢業(yè)后都跟你陶阿姨沒怎么來往了。所以,就算我們其中一個人真干過什么虧心事,這件事情也絕不會跟我們三個人都扯上關系。”

“這幾天我聽見爸媽悄悄談論過幾次,媽媽也想不出你們得罪過誰。”

陸欣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兩人沉默一會,田敏又問道:“你們當年的同學當中,有沒有人……死去了?”

陸欣神色微變,她當然能聽出她的玄外之音。

“看來杜萍兩口子也跟我一樣,懷疑那個女孩是一個可能已經死去的人!”

田敏見她半晌不語,又說道:“我也曾不露聲色地問過媽媽這個問題,但她說沒有。”

陸欣避開她的眼睛,將視線投向廣場那邊扭完秧歌,正在收拾東西的幾個老太太。“都畢業(yè)二十年了,除了五六個同學還一直有來往外,其他大半同學都沒聯系了,誰能保證有沒有人已經離世?不過,讀書時肯定沒有,否則我不可能一點印象也沒有。”

田敏見陸欣雖是當事人,卻跟媽媽一樣,一問三不知,心里有些失望。想了想才說道:“看來是我多想了,你們三個人也確實不象是那種做過什么虧心事的人。”嘆一口氣,又道:“不過,有時一個人得罪了別人,可能自己沒有察覺。不知道自己其實被人一直記恨著……”

陸欣心里苦笑一下,想要否認,但又忍住了。

事實上,她自己也有這種疑問。

見田敏神色苦惱,她想要安慰幾句,卻又不知怎么安慰,于是轉移了話題:“好了,現在說說你自己吧,發(fā)生了這些怪事后,你有什么打算?”

田敏聽了這話,一時遲疑不語。

陸欣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左手背,“如果需要阿姨幫忙,盡管開口,你就當是我在幫我自己吧,其實本來也可以這樣認為。”

田敏聽她這樣說,頓時鼓起了勇氣:“我想跟你借點錢!”

陸欣微感愕然:“借錢?多少?”

“五百元錢,可以嗎?我保證過些時間一定讓媽媽把錢還給你!”

陸欣苦笑一下,“這個我倒不擔心。我也知道,你只是不想讓你媽媽知道,所以才不愿直接向她要錢。不過,你向我借錢,是想做什么事情呢?”

田敏從褲包里摸出剛才在網吧里抄寫的那些資料,“我想拿這五百元錢做路費,去找這個神人,看他能不能聽出那個不顯示的號碼!”

“如果你只是這個目的,倒不用了,還是我去吧,你還是一個高中學生……”

“阿姨,我真的很想親自去!跟你說吧:昨晚我偷聽了你跟我媽的電話內容后,就冒出了這個想法!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跑到網吧里,通過百度搜索,查到了這些資料。”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畢竟還是一個高二學生,一個女孩子,跑到那么遠的外省去找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我放心你媽也不放心!再說,你也不好請假。”

田敏苦笑一聲,低聲說道:“我現在哪兒還有心思上課?如果……那個騷擾我的電話號碼,真的就是曾今跟陸政文和李明智他們聊天過的電話號碼,我……我說不定很快也要死去!上不上課,請不請假又有什么關系?”

陸欣聞言一震,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都沒有開口。

呆了一會,陸欣才低下眼去,心道:“看來不只是我,她媽媽,還有陶春,大家心里都在懷疑那個女生是一個……!”

兩人沉默好一會后,陸欣忽道:“田敏,我們先不要爭論誰去這個問題。說實話,聽了你剛才講的事情經過,我心里突然產生了一種懷疑,懷疑那個騷擾你的電話號碼,可能是一個總機號碼!因為很多現象都跟總機很相似!這樣吧,我現在就帶你去找一個人,這個人在十幾年前就曾做過總機工作。”

田敏吃了一驚:“總機?什么是總機?我好象在哪兒聽說過,不過不太懂。”

“你不懂也不奇怪,因為總機是我們那個年代的事情。我們那個年代,還沒有普及自動電話,更沒有手機。那時的電話都是搖把子,要打電話,就得先搖出總機,然后再讓總機轉接自己要找的電話。我以前就曾在郵電局的總機室里睡過一宿,當時就是那個人在值夜班,她還讓我體驗了一會當總機的感覺!所以我剛才聽到你講的那些現象時,一下子就想到了總機!”

田敏哦了一聲,說道:“原來你在電信公司有熟人呀,那你怎么一直沒有去找這個人幫忙?”

陸欣苦笑道:“因為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我和她早就不來往了。”輕輕嘆息一聲,“好了,我們現在就去找她,在路上邊走邊說吧。”

第五章總機

1

廣場離電信大樓不遠,所以她們決定步行前往,路上兩人邊走邊談。

“陸阿姨,我們現在要去找的那個人也是你們的高中同學嗎?”

“是,她名叫阮雁,也是我和你媽的高中同學。不過她只跟我們同學了很短的時間,高一第一學期還沒念完就參加工作了。”

“她怎么那么早就參加工作了?”

“因為在我們那個年代,半邊戶的子女可以接父母的班,那個年代,要進國營單位很不容易,所以阮雁毫不猶豫地退學了,接了爸爸的班,進了當時的郵電局,做了一名話務員,也就是總機。”

“什么是半邊戶?”

“就是父母里有一個是城市戶口,有一個是農村戶口。她爸爸是城市戶口,媽媽是農村戶口,所以她家是半邊戶。我們那個年代,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幾個孩子,國家為了照顧半邊戶家庭的生計,出了一個政策:半邊戶家庭,如果父母當中一人有工作,那么他們的子女當中,可以有一個接班的名額。阮雁本來還有一個姐姐,也有資格接班,但因為已經嫁人了,所以她的爸爸就把這個機會留給了阮雁。”

說話間,到了電信大樓。因為陸欣與阮雁近二十年沒聯系了,對她現在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她是在電信上班,還是在移動上班,或者是在郵政上班(1997年,郵政、電信正式分家,郵電局這個單位名稱,也走入了歷史。1999年,電信局又分離為電信和移動兩家公司),因為今天是周末,估計她無論分在了哪個單位,今天都不會在上班,因此她們決定先進營業(yè)廳向營業(yè)人員打聽一下。

雖然時間已近中午,但營業(yè)廳里并沒有多少顧客。寬敞明亮的大廳里面,除了一個正繳電話費的客戶外,另外還有一對年輕情侶,正站在一排玻璃柜前隨意觀看幾款小靈通樣機。除了這三個人外,大廳里面的人就只有營業(yè)員和保安了。

陸欣向一個保安打聽阮雁,結果對方根本不知道阮雁這個名字。這位保安倒是一個熱心人,主動幫她們向營業(yè)員們打聽,但這些營業(yè)員都是剛進公司一兩年的新職員,也記不清全公司職員的名字。但聽說陸欣要找的人是一個四十一二歲的中年女人后,她們都表示電信公司沒有這么大歲數的女員工。

陸欣問道:“那會不會是分到移動公司或者郵政局了?”

“移動公司不可能,他們公司都是年輕職工,沒有四十歲以上的職工,郵政局倒有可能。你最好去郵政營業(yè)廳問一下。”

“好,謝謝了!”陸欣正要離去,忽然一個身穿制服的女職員走進來,一個營業(yè)員便代陸欣向她打聽情況。

這名女職員年近三十,是營業(yè)部的主任,雖然頗有幾分姿色,但以她的年齡和資歷,在一班十八九歲的營業(yè)員里面已算是老大姐了。聽了那位營業(yè)員的話后,說:“幸好我來了,不然你們要讓人家跑冤枉路了!”

陸欣連忙問道:“你一定認識阮雁吧?”

“她是我們電信的員工,不過前年就已經內退了,所以這些新進公司的營業(yè)員不認識她。”

“前年就已經內退了?她……才四十一二歲,就內退了?”

“是,因為我們公司那年有政策,女職工年滿四十,男職工年滿四十五,都可以內退。”

“哦,原來是這個原因!”

陸欣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光陰似箭,想不到自己的同學竟然已經退休了!

一些往事,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就仿佛發(fā)生在昨天一樣。

歲月如歌!

她帶著幾分傷感的心情,向這位營業(yè)員尋問清楚了阮雁的住址后,和田敏離開了電信大樓。

因為那位營業(yè)部主任也不清楚阮雁的電話號碼,所以她們無法馬上聯系她,只好打的前往她的家。

“不知她現在在不在家?這么多年不見面了,突然相見,她又是什么感覺?”

因為心里受到了莫明的打擊,所以沒有心情多說話,上了車后,一直沒有吭聲。

田敏不知是能體會到她的心情,還是因為車上有司機在,不便問什么,總之她也沒有說話。

“過了這么多年,大家都已人到中年了,她也許不會再對我……”

陸欣心里苦笑一下,一些既遙遠又仿佛發(fā)生在昨天的往事又浮現在眼前……

1986年7月某個夜晚。

剛剛高中畢業(yè)的同學們,都還沉浸在“解放”的喜悅中,雖然都沒有參加工作,都是消費階級,但都很窮大方,男男女女十余個同學,就象走馬燈似的,今天你請客,明天我做東,幾乎天天都有飯局,天天都有聚會。同學之間那種友情,似乎比上學時還要親密幾倍。

這天下午,陸欣又被一幫同學約出去吃了一頓火鍋,直到晚上九點半后,才曲終人散。

杜萍陸欣陶春三人手挽手地走在大街上,向家里走去。經過郵電局大門口時,杜萍忽然地對兩人說道:“反正時間還早,我們不如進郵電局去打個電話!”

陸欣吃驚地問她:“你沒有發(fā)神經吧?郵電局營業(yè)室都關門了,你還打什么電話?”

杜萍說道:“你們忘了我們還有個老同學在郵電局上班嗎?”

陶春問道:“你是說阮雁?她在郵電局做什么工作呀?”

“她是總機!就是專門轉接電話的話務員,她們總機房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我們上樓去看看,也許今晚是她在值夜班也不一定!”

陸欣道:“我們跟她不太熟悉,會不會有點不好呀……”

“沒事,她這個人還是很好說話的!我以前在她值班時,進過她上班的話房玩過,在她們那兒打電話可以不花錢講個夠!”

見兩人還有些遲疑,杜萍又鼓動道:“你們不知道:話房里很好玩,不但可以打免費電話,還可以偷聽別人打電話!我上次就偷聽過幾個電話,其中有一對正在談戀愛,我聽他們在電話里聊了一個鐘頭,好玩死了!”

兩人聽她說得起勁,都來了興致:“真的呀?走,上去開開眼!”“不知道今晚是不是她當班?”

三人向門衛(wèi)一打聽,結果正是阮雁值夜班,都是大喜過望。杜萍對門衛(wèi)說:“我們是阮雁的高中同學,想上樓去跟她說一件事情。”

門衛(wèi)說:“什么事情非得晚上說呀,要是碰到領導來查班,影響不好。”

“大爺放心,我們就跟她說一件事,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們幾點關門,我們保證在你關門前下樓。”

那看門的大爺本是個原則性不強的人,又見她們是女孩子,跟阮雁是同學,就讓他們上樓了。

三人上了郵電生產樓三樓,走到話務機房門外,只見大門大開著,雖然知道是阮雁值夜班,但怕里面有別的工作人員,不敢放肆,象三個賊一樣,站在門外面偷聽了小會里面的動靜,杜萍才大起膽子探頭向里窺視,只見明亮的話務機房里只有阮雁一個人,于是低喚一聲:“阮雁!”

阮雁回頭看見杜萍,又驚又喜,“哎呀,你怎么來了?”

“我們十幾個同學剛才一起去吃火鍋,我突然想起你來,所以就想上樓來看看你。”

阮雁笑道:“你們日子過得好瀟灑呀。”

“阮雁,你猜還有誰來了?”

話音未落,陸欣陶春兩人已從背后的黑暗中閃出身來:“阮雁!”

“陸欣!陶春!是你們!好久沒看見你們了!”

陶春說:“是呀,所以想來看看你。”

陸欣好奇地掃視了一遍神秘的機房,又指了指大門上用白漆寫著的“機房重地,閑人免進”,有些擔心地問道:“我們來找你,會不會對你有影響呀?”

阮雁當然知道她們的造訪對自己有不測的危險,但不好意思將昔日同學拒之門外,再說今天是星期天,思想上也有點麻痹大意,“沒關系,快進來吧。”

三人進了機房后,阮雁為安全起見,將大門關上了。

杜萍來過兩回,對機房里的各種設施不象陸欣陶春那樣好奇,跟阮雁說了幾句玩笑話后,就道明來意:“我想打個電話。”

阮雁早猜知對方來意,問明她要打哪兒后,就在團團藤椅里坐下來,為她轉接電話。

趁這機會,陸欣陶春兩人象一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對機房里的各樣東西好奇觀看。

左面墻壁上懸掛著十幾本深藍色封皮的本子,上面寫著“值班日志”“交接班記錄”“電話流水單”等標題。屋梁上面的走線架上面,有數不清的、用專用綁扎帶綁得結實、美觀、標準的電話線路。五十幾平米的話務機房,鋪著一塵不染的紅色木地板。四面墻壁,都貼著那個年代非常高檔,甚至有點奢華的進口壁紙。

當然,最吸引眼球的,還是話務平臺。話務平臺由七八個總機連成長長的一排,總機的形狀就象一個帶書架的小書桌。桌面上豎立著幾十條下面裝有彈簧、可以拉伸一米左右的電話塞繩。每個總機的桌面的正前方,“書架”上面都有幾十個小圓孔,其中一些圓孔里插著塞繩。錯綜復雜地交叉著,每一條塞繩都連接著一部電話。

森嚴的機器“書架”上面,每個沒插塞繩的圓孔外面,都擋有一塊指頭般大小的方形鐵牌,每個鐵牌的正上方機架上都貼有一個小指寬的白膠布,上面用圓珠筆標注著這個圓孔所連接的電話:水電局、糧食局、煙草公司、糖酒公司、水泥廠、橡膠廠、煙廠、教育局、XX中學、XX小學……

陶春、陸欣佩服地感嘆道:“看上去好復雜呀!”“天哪,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你怎么搞得懂這么復雜的機器!”

阮雁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實地說道:“其實很簡單,五分鐘就能學會!”

“不會吧!”

“真的,我剛來這兒上班時,也跟你們一樣,頭都看大了,但跟師傅學習后,發(fā)現其實很簡單。我只學了幾分鐘,就大致明白了,跟了兩天班,就能單獨上班了。”

說話間,給杜萍要的電話已經接通了,杜萍立即興奮地坐下來,完全忘記了三位同學的存在,跟電話那頭的姑姑通起了電話。

阮雁本來跟陸欣陶春兩人不太熟悉,三個同學被杜萍涼在一邊,微覺尷尬地交談著,話題自然完全圍繞總機。陸欣陶春兩人就象是新來的話務員一樣,好奇地問個不停,阮雁也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

“這上面的掉牌,每一個都對應一個單位,或者一部電話。當有電話來時,對應的掉牌就會掉下來,露出背后的圓孔。而這些圓孔就是為了插入塞繩的。”

“這些塞繩,是用來連接電話線路的。一對塞繩連接兩個電話,這樣就能讓這兩個電話實現通話了。”

“這個按鍵有兩個作用,往前推,就是振鈴,往后扳,就可以監(jiān)聽電話,如果監(jiān)聽到用戶已經掛了電話,就要及時把塞繩拔下來。”

“這是一副耳機和話筒,是我們話務員專用的……”

“這是搖把手,平日不用,只有停電后,我們才會搖它,這樣就能振鈴……”

“這邊是長途臺,中間那兩架是市話臺,最邊上那兩架是農話臺……”

……

雖然阮雁并不象當初教她技術的老師一樣,講得那樣詳細而有條理,但也讓兩個門外漢初窺了門徑,十分鐘后,兩人已不似剛進門時那樣不安和稀奇了。

阮雁問她們要不要打電話,開始兩人還客氣一下,但見杜萍講得肆無忌憚的樣子,終于也動心了,陶春說想給老家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跟回老家的爸爸通個電話。陸欣沒有電話可打,但想嘗試一下當話務員的感覺,于是在阮雁的幫助下,當了一回總機,親手接通了三個電話。這讓她興奮不已。

陶春因為要給鄉(xiāng)下打電話,所以坐到了最邊上的農話臺后,阮雁見陸欣已經大致能獨立操作了,便過去幫助陶春。

這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左右了,時間有些晚了,一時沒有用戶打電話進來,陸欣見她們三人都有忙的,惟獨自己坐在總機后面有些無聊,于是悄悄監(jiān)聽自己接通的、正在講話的三條線路。

結果因為操作有誤,同時扳下了兩個監(jiān)聽鍵,讓那兩條電話通路串音了,成了“四人電話”!

陸欣雖然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聽見那四個人在電話里面驚奇地相互質問對方到底是怎么回事,覺得好玩,所以也不急著糾正錯誤,帶著惡作劇心理,幸災樂禍地旁聽。

那四個人質問了一會,都有些明白了,于是大聲叫著“總機!總機!”陸欣見他們都已明白是總機在作怪,心怯了,忙關閉了監(jiān)聽,讓他們重新恢復正常通話。

這時阮雁已經接通了陶春要的電話,走了過來。聽陸欣講了剛才的惡作劇后,笑了笑,沒加責怪。兩人交談幾句后,阮雁說要上廁所,出了話房。

陸欣覺得無聊,正想又監(jiān)聽一個電話,就在這時,一個掉牌掉下了,有新的電話正在呼叫總機。

因為沒有阮雁在身邊,陸欣有些心虛,本想不理睬,但見掉牌振動不停,心里一橫,拿起一條塞繩,插入那個掉牌對應的圓孔里,同時扳下應答(監(jiān)聽)鍵。

“喂,請問你要哪兒?”

“你……請問阮雁下班了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聲音很悅耳動聽,還帶有一些口音。

陸欣遲疑一下,才答道:“阮雁上廁所去了,請問你是要找她嗎?”

“是呀,我是酉陽縣XX鎮(zhèn)的總機,我叫XXX。”

“哦,你是酉陽縣……”她沒聽清楚對方的姓名,甚至連鎮(zhèn)名也沒聽清楚。

陸欣本來坐的是市話臺,就是主要負責市內各單位之間的電話,但這個總機上面也留有兩條長途線路和十幾條連接農村總機線路的位置,這樣話務員只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能處理所有來話和去話業(yè)務,而不用在長途臺、農話臺和市話臺之間來回處理(否則就是累死了也處理不過來),所以陸欣現在接聽的其實是一個長途電話。剛才她因為心慌意亂,沒有注意看掉牌上面的字,所以不知道這是一個長途電話。

那女孩問道:“我怎么聽不出你的聲音,請問你是……?”

陸欣知道對方也是總機,心里不禁有點發(fā)虛,頓了一下,才說:“我是新來的,還沒正式上班。”

“哦,難怪我聽不出你的聲音。”

“你跟這兒所有的人都很熟悉嗎?所有話務員的聲音你都能聽出來?”

“她們的聲音我都能聽出來是誰,不過都沒見過面!”

“你真厲害!”

“哈哈,這個算什么,經常接聽電話的人,都有這個本事,你過段時間也一樣!”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后,陸欣問道:“你打長途電話,一定有什么事情吧,要不要我去叫阮雁來接電話?”

“好吧,謝謝。”

陸欣取下耳機,跑去開了房門。

門外黑洞洞的,根本不知道廁所在哪兒。

“陸欣!你開門干什么?你不怕其他機房的人看見你嗎?”杜萍低聲斥責道。

陸欣倒吸口涼氣,趕忙將門重又關上。她回到坐位上,又戴上耳機,對那個總機說道:“對不起,請你再等一會。”

那女孩說道:“算了,麻煩你轉告她一下:我已經通過了考試,轉為正式工人了!后天就來成都參加培訓!到了成都后,我會來看她。”

“哦,那恭喜你了!放心,我會轉告她的。”

“謝謝!”

“啊,請問……”陸欣忽然想起自己剛才根本沒聽清楚對方的姓名和鎮(zhèn)名,但那個女孩已經掛了電話!

陸欣有些懊惱地呆坐一會,阮雁便開門進來了。陸欣將剛才的電話向她講后,阮雁笑道:“肯定是XXX,她是酉陽縣龔灘鎮(zhèn)的總機,想不到她這么快就轉正了!”(因為已經過去了二十年,陸欣已記不住那個女孩的名字了。)

“酉陽縣離成都很遠吧?”

“我也沒去過,以前聽她說過:從她們那兒來成都,得先坐兩天船,到了重慶后,再轉乘客車才能到成都。”

“唉呀,聽起來好遠呀!你們很熟嗎?”

“我們沒見過面,只是經常在工作中相互配合,在電話里聊過幾次,感覺她是一個很開朗和熱情的女孩。”

“也許她有別的事情不好讓我轉告,你要不要給她打電話去?”

“算了,估計她也沒別的事情。要真有什么重要事情,她也不會心疼長話費。”

“你們當總機的,打個長話也要付長話費?”

“你以為打長話跟打市內電話、農村電話一樣方便嗎?自己想打哪兒就打哪兒,想說多長時間就說多長時間。打長途電話,往往要經過幾地總機的轉接,除非你跟這幾地的總機都關系很好,讓人家不做通話記錄,否則只要中間有一個總機做了記錄,這筆電話費就逃不掉。再說打長話也很麻煩,有時一個長話從早上開始掛號,到了晚上也不一定能接通!”

“天哪,有這么麻煩!她說通過考試成了正式工人,是什么考試?我們能不能也參加考試?”

“你們不行,這是內部招工考試,只有內部職工的子女才有資格參加考試。聽她自己說,她爸爸是當地退休工人,因為父母都是農村戶口,所以不能接爸爸的班。她爸爸求了好幾次上級領導,人家才答應讓她在當地郵電支局做一名臨時工。”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后,陸欣才發(fā)現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樓下大門已關了,忙催陶春杜萍回家,但兩人正聊得起勁,都說再等一會。

結果兩人打完電話時,時間已經接近零點。阮雁走到窗邊,朝下一看,見大街上已沒有行人,有些擔心她們的安全,說:“干脆你們今晚就別走了,就在機房睡吧,明天早點離開就是。”

杜萍巴不得有這話,第一個表示贊同,陸欣陶春猶豫一陣,終于也答應了。

這段時間同學們玩得相當瘋,經常十余個同學跑到一個同學家里玩?zhèn)€通宵,家長了解她們的情況,也不太管,所以不擔心家里人牽掛她們。

哪知第二天,還是發(fā)生了大家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她們雖然起得很早,仍被單位的一些人看見了。有人向領導打了小報告,阮雁受到了很重的處分:不但被扣發(fā)了一個季度的獎金,還被記大過一次,并被調離了話務機房。

杜萍陸欣陶春聽說后,十分內疚,也沒臉再去見阮雁,從此斷了聯系。

2

光明小區(qū)是一片新開發(fā)的住宅小區(qū),以前這里是一大片荒地,只住有幾戶人家,如今這里的地價已較三年前翻了兩番。三年前那些買一期商品房的住戶,每平米只需付2500元左右,如今這里已經漲到每平米4000多元了!

阮雁家在小區(qū)A區(qū)12棟三單元五樓,陸欣田敏乘電梯到了她家門口后,陸欣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兩聲后,開了。

開門的人正是阮雁。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但彼此的樣子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眼角多了幾條魚尾紋,特別是笑的時候,更是明顯。

阮雁顯然沒想到陸欣會來找她,呆了兩秒鐘,才開口說道:“啊,怎么是你!”

陸欣不禁苦笑:“想不到吧,其實我也想不到今天會來找你!剛才去電信營業(yè)廳向營業(yè)員打聽后,才知道你住在這里。”

“哦,她是你的女兒嗎?”

“她是杜萍的女兒,名叫田敏,現在XX中學高二年級上學。”

“哦!都比她媽高了!你……你們有什么事情嗎?”

陸欣強顏一笑:“我們可以進屋說話嗎?”

“當然可以!看我,居然忘了請客人進屋!”

陸欣只有苦笑,本想說:“我以為你會不歡迎我們呢。”但終于沒有出口。

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何必舊事重提?

阮雁在門邊鞋柜里找到兩雙拖鞋讓兩人換上后,請客人進了屋。

“你家裝修得真漂亮!有多少平方?裝修花了十幾萬吧?”為了調和一下有些尷尬的氣氛,陸欣故意先說些不相干的話題。

“沒有那么多,裝修只花了八萬多塊。建筑面積九十四平方,套內面積只有七十六個平方。”

“哦,買成多少錢一個平方?”

“我是前年買的,那時還不太貴,買成兩千三百元一平米。”

“那還不算貴!現在這地方起碼翻了兩番吧?”

“差不多,現在第三期有個樓盤剛開盤,聽說已漲到每平米四千四百元了!”

“那你這套房升值了!唉,還是你們這些壟斷行業(yè)有錢呀!不象我們,還住在上個世紀的破樓房里!一個月工資還買不到一平米!”

阮雁將信將疑地問道:“你在哪兒上班?”

“XX水泥廠。”

阮雁點點頭,又問:“杜萍呢?”

“她在地稅局上班。”

“地稅局很好呀,還是公務員。”

陸欣苦笑道:“是呀,你們都是好單位,只有我最慘,在水泥廠這種破單位混飯吃!”

阮雁同情地嘆一口氣,“都難,你至少不還銀行按揭,你看我,還欠銀行十萬塊錢!每月一半工資拿去還按揭,還要付水費、電費、天然氣費、物業(yè)管理費……雜七雜八的,買房其實就跟租房差不多!”

陸欣感覺阮雁似乎并沒有記恨當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心里暗暗感激,在阮雁的帶引下,參觀了一遍房屋。

參觀主臥室時,只見床上睡著一個三歲大小的男孩,陸欣低聲問道:“這小孩是你的……?”

“是我姐姐的孫兒。他爸媽工作都忙,沒時間帶孩子,我姐姐也要忙自己的生意,反正我現在退休了,所以姐姐有時就讓我?guī)兔φ疹櫼幌隆?rdquo;

“你姐姐都做奶奶了?”

“我姐姐比我大整整十歲,今年五十三歲了,做奶奶也很正常呀。”

“也是。”

“你的老公和孩子都不在家?”

“都出去了。”

主客雙方沉默小會,阮雁問道:“你們今天來,一定有什么事情吧,走,我們去客廳坐。”

陸欣田敏在客廳沙發(fā)里就坐后,阮雁為兩人各倒了一杯開水,方才坐下來。拿起電視遙控板,開了電視。因為有小孩在里屋睡覺,加之為了方便談話,她將電視音量調得很小。

陸欣田敏對視一眼,陸欣說道:“大家是老同學,我就不兜圈子了,有話直說吧!我們遇到了一點事情,最近……田敏的手機老是出些怪事,我們都是外行,也弄不明白,覺得聽起來又象是串音,又象是有人在打騷擾電話。我突然想起你來,所以特地來請教你。”

“哦,我不一定能幫上忙,手機我也不太懂……”

陸欣低咳一聲,說道:“我聽田敏講了情況后,覺得有一些現象很象是總機打來的電話……”

阮雁微微一驚,“總機?”

“那只是我的感覺,到底是不是,還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只是奇怪,現在還有總機嗎?”

“總機倒是還有,不過,跟我們那個年代的總機不太一樣了。”

陸欣田敏聞言都是一驚,對視一眼,心里均想:“現在還有總機!難道真是總機在打電話?”

只聽阮雁說道:“總機一直都有,比如企業(yè)總機,只是不象我們那個年頭了??h城以下,幾乎所有電話都需要總機接和轉!現在的總機,只需要操作一下電腦。”苦笑一下,又道:“其實我也不太懂,很多都是聽單位里的年輕人說的。我們都老了,過時了,電腦這些東西也不大懂,現在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陸欣無聲透了口氣,對田敏使了一個眼色,說道:“你把你遇見的怪事,跟阮阿姨講一下吧。”

田敏低低干咳兩聲,將自己遇到的怪事細說了一遍。

阮雁聽后沉思了好一陣,忽然站起來,說道:“我拿一樣東西給你們看。”說完進了書房。

陸欣田敏默坐幾分鐘后,阮雁才從書房里出來,手里拿著一個硬面抄筆記本。

“這是我剛參加工作時做的一些筆記,里面可能記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陸欣驚嘆道:“唉呀,想不到你還保存著這些東西!”

阮雁苦笑一下,“都是一些業(yè)務培訓方面的筆記,以前經常學習,現在用不到了,只能當紀念品了。”

陸欣看筆記本雖然紙色已發(fā)黃,但保存得還相當好,心里不由暗暗佩服。

阮雁顯然很熟悉里面的內容,很快就找到了相關的內容,念道:“電話的障礙主要有幾種:斷線、短路、入地、混線。”頓了一下,又念道:“電話線路混線后,可能會出現串音現象。串音:在一個通路內,由于其它通路信號能量的影響而產生的無用信號……”

她正要再找?guī)滋庩P于串音的記錄,樓下忽然傳來一個又尖又高的女人呼喚聲:“阮雁!阮雁!”

阮雁一驚,將筆記本放到茶機上,對客人說道:“我下樓去幾分鐘,是二單元的張素芳,肯定是找我商量扭秧歌的事情。”

陸欣只有苦笑。

阮雁下樓去后,陸欣將那本筆記本拿到手里隨意翻看,田敏也好奇地湊過來觀看。

目前,大家公認的電話發(fā)明人是貝爾,他是在1876年2月14日在美國專利局申請電話專利權的。其實,就在他提出申請兩小時之后,一個名叫格雷的人也申請了電話專利權。

※※※

1915年1月25日,第一條跨區(qū)電話線在紐約和舊金山之間開通。它使用了2500噸銅絲,13萬根電線桿和無數的裝載線圈,沿途使用了3部真空管擴音機來加強信號。

※※※

鴉片戰(zhàn)爭后,西方列強在中國掠奪土地和財富的同時,也為中國帶來了近代的郵政和電信。1900年,我國第一部市內電話在南京問世;

1949年以前,中國電信系統(tǒng)發(fā)展緩慢,到1949年,中國電話的普及率僅為0。05%,電話用戶只有26萬。

1949以后,中央人民政府迅速恢復和發(fā)展通信。1958年建起來的北京電報大樓成為新中國通訊發(fā)展史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十年“文革”,郵電再次遭受打擊,一直虧損,業(yè)務發(fā)展停滯。到1978年,全國電話普及率僅為0。38%,不及世界水平的十分之一,每200人中擁有話機還不到一部,比美國落后75年!交換機自動化比重低,大部分縣城、農村仍在使用“搖把子”,長途傳輸主要靠明線和模擬微波,即使北京每天也有20%的長途電話打不通,15%的要在1小時后才能接通。在電報大樓打電話的人還要帶著午飯去排隊。

1960年1月,中國首套1000門縱橫制自動電話交換機在上海吳淞電話局開通使用。

……

兩人正看筆記,陸欣的手機忽然響了,她從提包里拿出手機一看,是廠里打來的電話。剛要接聽,手機卻沒電了,嘟了一聲,自動關機了。

陸欣見沙發(fā)扶手上放有一部座機,遲疑一下,按下免提鍵,撥了一通號碼。

電話沒通,也許那邊正在重撥她的號碼。

她正想先掛機,過幾秒鐘再撥打電話,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剛才撥的是什么號碼!”

兩人一驚,只見說話的是那個在屋里睡覺的小男孩。剛才大家只顧說話,也不知他是什么時候起床的。

陸欣微笑道:“是嗎?”

“你剛才撥的號碼是XXXXXX676!”

陸欣大驚失色,“你怎么知道?”

小男孩得意地說:“我能只聽撥號音,就知道別人撥的是什么號碼!”

第六章浮出水面

1

星期天早上七點三十六分,姚博聞走出便民旅館,正要去街對面的王家牛肉面館吃面條,忽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姚博聞!姚博聞!”

姚博聞一驚,轉過身去看時,原來是房東高阿姨。

“高阿姨早,去買菜嗎?”

“是,你昨晚沒回屋嗎?”

“我……我在一個朋友那兒住了一晚,你怎么知道我沒回去?”

高阿姨重重呼了口氣,“我當然知道!要是在屋里,怎么不接電話?”

姚博聞心里一縮,“你聽見有……有電話鈴聲在響?”

高阿姨有些不悅地說:“怎么聽不見?簡直吵死人了!大半夜的,響個不停,也不知打了多少次!”

姚博聞吃吃道:“真是……真是我屋里的電話在響?”

“誰騙你不成?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有電話打來,一個下午也不知打了多少遍!我聽你一直沒接,就猜你又下鄉(xiāng)了。本來以為晚上可以安靜了,誰知從晚上七點鐘開始,就有電話打進來,幾乎每隔半小時打一次!可就是不見你接電話,也不知是誰在找你?明明你不在家,還是打個沒完,甚至深夜一兩點鐘了,還打進來兩次!電話鈴聲響個不停,把租在樓上樓下的幾家人都折騰得冒火了,張二毛氣得想要踢破門去將你的電話摔到樓下,不是我勸住,他可能真做得出來!”

姚博聞點點頭,沒有說話。

高阿姨看他神色恐懼,以為他是害怕張二毛,嘆一口氣,又安慰他說:“算了,以后注意一下就是。你今天要回屋吧?盡量別招惹他,你知道他是一個脾氣不好的人。”

姚博聞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去吃早飯了,高阿姨你吃過沒有?”

“你去吃吧,我買菜去了。”高阿姨嘆一口氣,大步向菜市場方向走去。

是誰打的電話?有誰知道那個座機號碼?姚博聞進王家牛肉面館坐下后,一直在心里不安地思考這兩個問題。

從昨天開始,他就不敢回租住屋了。本來,他是一個膽子夠大的人。有一次,因為勾引一個女孩子,跟另一個男人發(fā)生了矛盾,那人楊言要找人收拾他,他聽說后,不但不害怕,反而主動去找那個男人單挑,結果那個男人反嚇得灰溜溜地夾起尾巴逃跑了。

但是,昨天聽了兩個人的玩笑話后,他就突然變得非常膽小了!

昨天上午,他接到趙主任的電話,說他正在加班填一個報表,因為需要他提供一些數據,所以請他馬上到單位去一趟。他匆匆洗漱后,便關門下樓,在樓梯里遇見了一對租住在他樓上的年輕夫婦,那個妻子朝他開了一句玩笑:“你真膽大,要是我才不敢一個人住呢!”

他當時只笑了笑,也沒在意。但下了樓后,心里忽地冒出一種恐怖的念頭,覺得自己還住在李明智生前住過的屋子里確實是件有點可怕的事情。

到了單位后,他又聽見幾個加班的同事在議論李明智的事情,一個同事半玩笑半認真地對他說:“你不害怕呀?大家都說李明智死得很奇怪,他家里人都證明他沒有心臟病,懷疑他是被什么東西活活嚇死的!你居然還敢單獨住在他住過的屋子里!”

姚博聞聽了更加恐懼,中午回去后,就向房東高阿姨提出了要退房的要求。但高阿姨只同意提前退房,卻不同意退還一分租金。并責怪他危言聳聽,還說要是嚇跑了其他的租房客,要他賠償一切經濟損失!

姚博聞雖然氣憤,但也自覺有些理虧,只好作罷。

他不敢回屋,整個下午都在外面另尋租處。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昨晚只好住進一家價錢很便宜的小旅館對付一宿。

昨晚是誰在打那個座機號碼?那個號碼除了他跟李明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事實上,從那部電話安裝以來,就只有他們兩人為了聯系對方,打過那個號碼。

現在李明智死了,為何電話鈴聲又響起來?是有人撥錯了號碼,還是李明智的鬼魂打來的電話?!

不會是她打來的吧?

想到那個“她”,他心里就不寒而栗。

知道他昨天一直在尋新租處的人,都以為他是害怕李明智,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其實是因為恐懼她……

想到自己曾今撥通過她的電話號碼,還在電話里跟她說過幾句話,他就感到后怕。他雖然沒有對別人講,但心里已認定她絕非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這家面館離他租住屋很近,現在又是大白天,他猶豫了一會,終于決定回去看看座機,看屏幕上面是否又是不顯示的號碼。

但是,真正走到門口時,他還是害怕了,沒有膽子開門。

他想要逃下樓去,又覺得不弄清楚反而放心不下。因為如果真是“她”要找他,他恐怕逃不掉!與其躲避,倒不如進去看看,這樣反而安心一些。

他正想下樓去請一個膽子大的租戶陪自己進屋去看看座機,手機忽然響了。他嚇了一跳,摸出褲兜里的手機一看,原來是趙江副主任打來的電話。他長吁口氣,按下接聽鍵,同時將電話拿到耳朵邊。

“姚博聞,你小子老實交待,又泡上哪個妹妹了?”趙江并不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哈哈笑了幾聲。

“趙主任,你開什么玩笑,我這么規(guī)矩的人,哪會干那些壞事。”他強顏歡笑。雖然他與李明智之間毫不在意這些玩笑,但在電信員工面前,他卻完全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

“算了吧,你小子就別裝了!那個妹妹都把電話打到我的辦公室來了!”

“不會吧?”

“誰騙你!我在辦公室加班,她打來電話,向我打聽你的手機號碼。”

“是嗎?”因為趙江一般不跟他開這種玩笑,所以他有些信了,“那麻煩你說一下她的電話號碼。”

趙江哦了一聲,十秒鐘后,電話那頭才又傳來趙主任的聲音:“奇怪,怎么沒有來電顯示?”

沒有來電顯示?。?/p>

姚博聞一聽這話,魂都差點嚇掉了。天哪,她真的又打電話來了!

不用進屋去查看座機了,一定也是沒有來電顯示!

雖然是大白天,但狹窄的樓梯間里除了他外,沒有別人,也聽不見哪間屋里有聲音發(fā)出,就象這是一棟空樓一樣。他嚇得臉色慘白,顧不上回答趙江的問話,一陣風似地狂跑向樓下。

到了樓下的巷子里,他才驚魂略定。

小巷中有三個五歲大小的小孩子,他們蹲在地上,正在玩弄一條被他們找到的蚯蚓。

巷子盡頭的胡老頭家門大開著,胡老頭胡老太都坐在門口的矮椅上,胡老頭又戴著老花眼睛在看報紙,胡老太則彎著腰,正在淘洗菜盆里的豆芽。

姚博聞看見他們悠閑的樣子,不禁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暗感慚愧。本想為自己的失禮向趙江解釋兩句,卻發(fā)現電話已經掛斷了。他正想給趙江回撥過去,手機又響了,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他愣了一下,才按下接聽鍵:“喂!”

“喂!請問你是姚博聞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我是,請問你是……?”

“我叫田敏。”

“田敏?我好象不認識你。”

“是,我們不認識。我是成都XX中學的學生。”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有一件很急很重要的事情想請你幫忙!昨天一直打你的座機電話,但沒人接!今天早上又費了好多工夫,才查到了你們趙主任的電話,剛從他那兒問到了你的手機號碼。”

什么?剛才向趙江打聽自己手機號碼的女孩是田敏?而不是“她”?

那為什么趙江說沒有來電顯示?

這個田敏不會就是那個女鬼吧?!

他發(fā)呆一會,才問道:“昨天是你在打我的座機電話?”

“是呀,我們從昨天下午三點過就開始打,可是一直沒人接聽。晚上又打了好多次,也沒人接電話,你昨晚沒回家嗎?”

“……我根本不認識你,請問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還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座機號碼?”

“是陸阿姨從她的手機里查到的!哦,陸阿姨就是上次到你那兒,向你尋問李明智的事情的那個阿姨。”

“哦!”姚博聞恍然大悟,他想起來了:當時他和陸欣一起查看座機的來電顯示時,陸欣為了試一下他的座機本身有無問題,用她的手機撥打過那部座機!

他閉上雙眼,重重吁了口氣,心里的恐懼感已經減輕大半。

可是,趙江說剛才那個女孩子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又是怎么回事?

會不會是因為話機里的電池沒電了,或者話機本身有什么毛病,所以才沒有查到來電顯示?

他決定過會親自去查看一下趙江的辦公電話。

“喂!請問你在聽嗎?”田敏聽他半天沒吭聲,忍不住問道。

“我在聽,你說吧,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田敏在電話里將自己遇到的怪事,以及去找阮雁的經過細說了一遍。

姚博聞一直緊張地默聽,直到聽到阮雁姐姐的孫子有“特異功能”后,才難于置信地問道:“天哪,你說的是真的嗎?你說那個小孩子,他只要聽到電話的撥號音,就能準確地說出電話號碼?”

“對!我向你保證:我說的全是真話!我發(fā)現他有這種神奇的本領后,馬上拿出我的手機,回打了那個不顯示的號碼,并讓他聽,結果他聽出了那個號碼!我和陸阿姨為了驗證真假,又試打了其他一些電話號碼,結果他全都答對了!”

“真讓人難于置信!世上竟有這樣的怪事。”

“我說的是真的,阮雁阿姨告訴我們說:其實那小孩子以前還被成都幾家報紙采訪過。”

“哦,那孩子聽后,說那個號碼是多少?”

“他說號碼是XXX099”

“怎么只有六位數?”

“確實只有六位數。我們聽了幾次,也發(fā)現了這個問題。”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但彼此卻都明白對方在想什么。那個號碼明顯不是手機,但坐機號碼早已升為八位了,六位數的電話號碼,那應該是十幾年前的一個電話號碼。

十幾年前的一個、只有六位數的電話號碼,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沒使用了?,F在為什么又打出了電話?難道……那個女高中生真的是一個十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人?!

姚博聞倒吸一口涼氣,默想一會,才顫聲問道:“這個號碼你們查出是哪兒了嗎?”

“暫時還沒有,但阮雁阿姨和陸阿姨都肯定不是成都的號碼。”

姚博聞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打電話來,是想讓我想個法子,讓那孩子再聽聽我和李明智的座機里的那個……不顯示的電話號碼是多少吧?”

“是!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不管是通過電話,還是通過QQ視頻,還是其他方式,總之就是要讓那孩子再聽聽你座機里儲存的那個號碼!看那個號碼跟我手機里的那個號碼是不是同一個號碼!”

姚博聞沒有吭聲。他并非不愿幫忙,只是,要干這件事情,就得進李明智生前住過的那間屋子。

他現在才發(fā)現,他不但害怕那個“她”,也開始害怕李明智!

“求你一定要幫這個忙!”

“啊……我現在有點忙,我也沒有電腦……”姚博聞支唔著,自己也不知要不要拒絕對方。

“請你一定想辦法幫這個忙!否則我們只有帶那個孩子來你那兒一趟了!”

“那倒不用,這么遠的路……”

“是呀,所以最好能通過電話或者網絡聯系。另外,我還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么?”

“我想請你查一下:李明智從第一天接到那個……女高中生的電話開始,到他死那一天為止,中間一共有多少天?”

“這個……他死那天是幾號倒好查,但他第一天接到那個……女生的電話是幾號,就不好查了,因為那晚我不在家,我出去跟一個朋友玩耍去了。”

“是這樣呀,那……能不能問一問你的那個朋友,也許你的朋友能回憶起來呢?”

“那個朋友……啊,好吧,我?guī)湍悴橐幌?,可能查得到?rdquo;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李明智第一次接到那個女高中生的電話那晚,他跟一個女網友去一家賓館里玩去了,當晚他們玩得很高興,他還用單位給他配發(fā)的數碼相機為那個女網友照了幾張相。現在那幾張相片還在數碼相機里保存著,照片上面就有日期!

田敏聽了非常激動,“那太好了!請你務必要查到這兩個日期!”

姚博聞沒有問她的目的,因為他已猜到:田敏其實是想算出自己還有多少天可活!

兩人沉默小會,姚博聞才說道:“其實你也可以向你的陸阿姨查一下,她說她的兒子也死了。”

“我已經查過了,陸阿姨回家里找到了陸政文辦理手機業(yè)務的原始單據。單據上面的日期是四月二十六日,我們查了一下日歷,那天是星期天,陸阿姨說她兒子的手機是撿來的手機,撿到的時間是上個星期三,也就是四月二十二日。陸政文死那天是五月十三日,也就是說,從他撿到那個手機開始,到他死那天為止,一共是二十二天。”

姚博聞心里一動,雖然還沒查實,但感覺李明智從認識那個女孩到他死為止,也似乎是二十天左右!

如果查過后,真是二十二天的話,那么現在跟他通話的田敏,只怕也逃不過這個可怕的數字……

2

姚博聞掛了電話后,立即去了電信公司。

趙江副主任還在辦公室加班,見他到來,吃了一驚,問明來意后,笑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座機電池沒電了,所以查不到那個號碼,你小子居然連我的話也信不過,還要來親自核實一下!”

姚博聞一驚,隨即醒悟過來,一定是因為自己剛才沒聽完電話就逃跑下樓,所以沒聽見后面的話。

雖然白跑一趟,但總算放下了心里的一塊大石頭!

趙江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剛才打電話來的那個妹妹是什么時候認識的?聽聲音好象很小。”

“我們根本不認識,她是……這樣說吧:她的媽媽和李明智的媽媽是高中同學,她打電話來,是想了解一些關于李明智的事情。對了,李明智死那天是幾號?就是兩周前那個星期天。”

趙江將信將疑道:“是這么回事呀,她跟李明智不會有別的關系吧?否則怎么專門打電話來問這事?對了!你不是說李明智死前半個多月里,一直在跟一個神秘的女高中生通電話嗎?那女高中生會不會就是她?”

“……不是,那個……女高中生的聲音我在電話里聽過一次,她的聲音特別……好聽,而且聽口音也不是成都人,她們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趙江哦了一聲,拿過辦公桌上的臺歷,“李明智是兩周前的星期天死的,那天是……六月七日。”

“哦,我拿筆記一下。”姚博聞順手從趙江的打印機上取下一張A4紙,又借趙江的簽字筆記下這個日期,然后將這張白紙折好放進褲兜里。

趙江看了頓時打消了對他的最后一絲懷疑。

姚博聞又取出鑰匙,開了自己的鐵皮文件柜(雖然他只是一名監(jiān)理人員,并非電信員工,但為工作需要,趙江還是讓他占了一個文件柜),取出放在里面的數碼相機。

趙江問道:“又要去哪兒拍照片?”

姚博聞故做無他地笑笑,“今天天氣好,想去體育廣場逛一會,也許用得著相機。”

“哈哈,廣場上美女很多,偷拍幾張下來,讓我們也打個眼睛牙祭!”

兩人玩笑幾句后,姚博聞便即離去。到了樓下壩子里,見四下無人,躲到一壇花叢后,悄悄查看里面的相片。

相機里儲存了五十幾張照片,其中大半拍的是通信桿線。姚博聞翻過二十幾張照片后,才終于找到了那個女網友的照片。

那是那個女孩在吃火鍋時的照片。由于取光不好,女孩的相貌有點不太清楚,但照片下面的日期因為不受取光的影響,十分清楚:2009/05/16。

這是他為她拍的第一張照片。他記得很清楚,他們吃完火鍋后,就直接去了一家賓館。

就是那天晚上,李明智一個人呆在租住屋里……

看著那個女孩吃火鍋的樣子,他不禁有些想念她。發(fā)呆一會,才又往下翻看。

他們一共拍了十二張,其中大半是那個女孩的單照。有些是在火車站拍的,還些是在Z市的一些標志性建筑物前面拍的,最后幾張是在那家賓館的房間里拍的。

每一張照片上面都有日期,有的是五月十六日,有的是五月十七日。

回想了一會那晚的風光后,他又將照片翻回到第一張,即那個女孩吃火鍋時拍的那張照片,并在腦子里飛快地默算:

“李明智接到那個女高中生電話的那天是五月十六日,而他死亡那天是六月七日,中間一共……啊,果然是二十二天!”

為什么是二十二天?二十二這個數字對那個……女高中生有什么特別意義嗎?

田敏又是哪天接到她的電話的?她還能活多少天?

他正自發(fā)呆,忽然手機響了,看來電顯示,是個似曾相識的號碼,他按下接聽鍵。

“喂,是姚哥嗎?”

“你是……?”

“姚哥把兄弟忘記了呀!我是呂千秋呀!”

原來是大學同學、如今的同事呂千秋。他們從四川省郵電院校畢業(yè)后,一起進入了成都XX電信工程監(jiān)理公司,經過公司的短暫培訓后,他被分到了一個縣城去做監(jiān)理員。

“兄弟,是你呀!想死我了!怎么今天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姚哥在哪兒喲?快來車站接兄弟吧!”

“啊,公司把你分到這兒來了?”

“是呀,讓我來接替李明智的工作。”

因為Z市是個地級市,因此公司比較重視,一般縣城只配一名監(jiān)理人員,這里卻要分配兩名監(jiān)理人員。

“太好了!我馬上去車站接你!”

掛了電話后,他立即打的去車站接呂千秋。兩個老同學異地重逢,自然格外親切。

看見呂千秋帶有一個筆記本電腦,他心里一動,立即想起了田敏所托之事,于是在打的回租住屋的路上,他給田敏打去了電話。

“田敏嗎?我是姚博聞,我已經找到了一臺筆記本,我們今天就可以通過QQ視頻聯系……”

有呂千秋陪著,他就有膽子回租住屋了。因為擔心嚇著了呂千秋,他盡量說一些只有他和田敏兩人才能聽得懂的話。

田敏激動地問道:“太感謝了!請問我們什么時候可以QQ聯系?”

“我現在跟一個大學同學在一起,我們待會要一起去吃個飯,現在是……十一點二十三分,一個半小時后,我們再電話聯系吧?”

“好。”頓了一下,田敏又問道:“李明智死亡的日期,我已經從他媽媽陶春阿姨那兒查到了,是六月七日,星期日。所以現在只需要他第一次接到那個電話的日期,不知你查清楚沒有?”

“……查清楚了,是五月十六日。”

他聽見電話那頭田敏倒吸了一口涼氣。顯然田敏自己已推算出了這個日期,只是需要他的證實而已。

兩人沉默幾秒鐘后,姚博聞怕引起呂千秋的懷疑,說聲“過會聯系”,掛了電話。

3

陸欣昨晚幾乎一整夜沒有合眼。

這并非是因為她想得太多,相反,她根本沒想。

――準確地說,是不敢想!

陸政文死后,她因為無法接受沒有兒子的生活,所以一直不肯放過那個跟陸政文通電話的神秘女孩,一直想方設法地調查這件事情。這樣做,與其說是想要報復那個女孩,倒不如說是想為兒子做些什么。

但是,隨著調查的逐步深入,她的想法已悄悄地開始發(fā)生變化?,F在她調查的目的,與其說是為了死去的兒子,不如說是為了可能也會死去的自己!

盡管現在她還沒有查出事情的真相,但是,她和杜萍、陶春三個人心里都明白:她們一定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共同做過一件什么事情,所以才會發(fā)生今天的悲?。?/p>

姚博聞提到的那個高中女生,肯定對她們三人有一種極深的恨意!所以才會將她們三個人的子女,作為報復的對象!

她的兒子陸政文被索去了性命,陶春的兒子李明智也被索去了性命,現在,輪到杜萍的女兒田敏了!

――盡管現在還沒有證實李明智的電話里儲存的那個電話號碼,與騷擾田敏的那個電話號碼是同一個號碼,但這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她內心深處其實已經認定是同一個號碼了。

想到那個只有六位數的電話號碼,她心里就感到恐懼。

兒子死后,她還只是隱隱懷疑那個女孩不是一個生人,昨天,那個小孩子幫她們查出了那個可怕的電話號碼后,她心里就更加確定了。

否則,無法解釋一個問題:

為什么一個已經過時的、只存在于十幾年前的老號碼,現在又打出了電話?

阮雁聽了田敏的怪事后,也懷疑那是一個總機號碼。田敏之所以每次接電話,都聽見不同的人在講話,一定是一個總機故意扳下監(jiān)聽鍵,讓她聽!

阮雁還告訴她說,有一些特別號碼,郵電局會賦予它一些特別的權限。比如匪警電話110、火警電話119,郵電局會給這兩個號碼主叫控制和被叫控制權限(電話撥打方為主叫,接聽方為被叫),這樣,無論它們是作為主叫,還是作為被叫,只要它們不掛機,對方就不能掛機。除110和119外,還有一些特殊的號碼,也會根據需要,給予一些特殊的權限??倷C也可算是一種特殊號碼,也有一些特別權限。但郵電局一般不會給它主叫控制和被叫控制的權限。

也正因為這一點,才讓阮雁不敢完全肯定那是一個總機號碼。

但陸欣當時心里卻在悄悄地想:那只是作為一般總機而言,如果,是一個……可能已經死去的人在操作總機,也許她能給這部總機一種超乎想象的權限!

她可以讓這個已經廢棄的總機號碼,重新打出電話!也可以控制被叫方,除非她先掛機,否則被叫方休想掛斷電話。

她們沒敢對阮雁說出李明智和陸政文的事情,所以阮雁不知道她們的真實目的,如果阮雁知道了她們真正要調查什么,可能不會同意讓她姐姐的孫子聽那個恐怖的號碼。

昨天中午,當她聽那個小男孩說出了那個只有六位數的號碼后,她心里已經完全明白了對方絕不是一個活著的人。想到一個已經離世的人,害死了她和陶春的兒子,而且正在對杜萍的女兒下手,她心里就發(fā)冷。

“我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以至于她恨到要害死我們的子女的地步!”

“她連我們的三個人的子女都不肯放過,難道還會放過我們三個人嗎?”

想到這些問題,她就感到恐怖。所以她昨晚一直不敢合眼,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fā)里看電視。

好象她只要一合上眼睛,那個恐怖的女生就會站到她的面前一樣!

整個晚上,她都沒敢關燈。屋子里所有的燈都開著!所有的窗簾和窗戶也全都大大地開著。直到天亮后,她才敢合眼睛。很快地就在沙發(fā)里睡著了。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忽然,手機響了,她猛地睜開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機一看,是杜萍打來的電話。

杜萍在電話里告訴她:田敏已經與姚博聞聯系上了,姚博聞答應幫忙,叫她馬上出發(fā),一起去阮雁家,讓她姐姐的孫子聽一聽李明智的座機里的那個電話號碼是多少。

本來,田敏求她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她的爸媽,但陸欣覺得這樣做不妥,還是告訴了杜萍。

雖然心里其實早已有了答案,聽到這個消息,陸欣還是很振奮。她對杜萍說:“你們先去阮雁家吧,我馬上聯系陶春,我們隨后趕去。”

掛了電話后,她立即給陶春打電話。但陶春的手機占線。陸欣耐心等了幾分鐘后再打過去,但仍然占線。陸欣雖然有些著急,但想到杜萍一家人已經去了,自己去也幫不上什么忙,所以沒有急于出門。繼續(xù)等陶春。

結果她等了半個多小時,電話也沒打通。

陸欣心里又急又氣,心想:“或許她的手機有什么故障吧。”正準備收拾一下,先走一步,在路上再聯系陶春,門外忽然響起拍門聲,同時聽見陶春在叫她:“陸欣!陸欣!”

她吃了一驚,忙去開了房門。

“你剛才在跟誰講電話?我打了十幾次,一直占線!”

陶春并沒有因為她的生氣而道歉,用一種聽上去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的。”一邊說,一邊換上拖鞋。

陸欣沒有說話,強壓怒氣,靜待她的下文。

陶春進屋后,坐到沙發(fā)里,陸欣正要進衛(wèi)生間去洗臉,陶春說道:“我看我們就不用去阮雁家了,就在屋里等消息吧。杜萍一家三口已經去了,我們又跟著去,這么多人跑到人家屋里,不太好。”

陸欣聽了覺得有理,過去將大門關上,也在沙發(fā)里坐下來。

“你剛才在跟誰講電話?”

“我的干親家。她是我在橡膠廠里耍得最好的朋友。”

陸欣點點頭,不好再責怪。

“陸欣,我現在懷疑我們三個人可能都想錯了。”

陸欣微微一驚:“你是指什么?”

“我們一直在猜想:一定是我們三個人,共同做過一件事情,得罪了那個……女高中生,但剛才我跟我的干親家通了電話后,我才明白事情并非我們的想象!難怪我們三個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我們究竟做過什么虧心的事情!”

“你的干親家跟你說什么了?”

“她說她聽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

“她也是無意間聽別人講的,說二十六中也出過兩件類似的事情!那學校里有一對姓張的兄妹,哥哥在讀高中,妹妹在讀初中,兩人成績都很好,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本來都是學校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哪知在去年冬天,大約春節(jié)前兩個月時間,哥哥和妹妹先后離奇死去!哥哥從一座三層樓高的室驗大樓上面,失足摔下樓死去。半個月不到,妹妹又因為突發(fā)急性心肌梗塞,死在了學校的廁所里!聽說那個哥哥在死前也經常打電話,很多同學都以為他在跟某個女生玩早戀,而妹妹死前也聽說總有人給她打騷擾電話!”

“天哪,是真的嗎?以前也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我怎么一直沒聽人說過?”

“我那干親家也是昨天才聽到別人講的,她也不清楚具體情況。聽說那家人死得都很怪,他們的爸爸在兒女死后不到兩個月,開著自己的私家車回老家過春節(jié),結果在路上出了車禍,連人帶車掉進了烏江里!聽說出車禍的地方非常嚇人,懸崖離下面的烏江有一百多米高!”

陸欣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發(fā)呆半晌,才問道:“掉進了烏江里?他們老家在哪兒?”

“聽說他老家是酉陽縣龔灘鎮(zhèn)。”

“酉陽縣龔灘鎮(zhèn)?”陸欣心里咯登一下,忽然想起了那個酉陽縣龔灘鎮(zhèn)的總機。

第七章車禍

1

陶春見陸欣神色有異,問道:“怎么了?你去過那個地方?”

“沒去過。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她搖了搖頭,又喃喃自語道:“可能只是一個巧合,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見陸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陶春有些生氣:“陸欣你到底想起了什么?什么事情不可能?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聽了我剛才跟你講的那些事情后,難道還不明白,現在可能不只是田敏要死,我們大家可能也要……!大家都在積極地調查,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

陸欣全身一震,抬起眼來看著陶春:“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總機,而且……她還是酉陽縣龔灘鎮(zhèn)的總機!”于是將那晚那個總機打電話來找阮雁的事情說了出來。

陶春聽了發(fā)呆一會,說道:“這件事聽起來確實沒什么特別。你們根本不認識,只在電話里交談了幾句,應該沒什么關系,只是地名上巧合了吧。”

陸欣沒有吭聲,猶豫一下,忽然拿起手機:“我給杜萍打一個電話。”

陶春沒有問什么,只是看著她。

電話通后,陸欣問道:“你們現在到了阮雁家吧?”

杜萍低聲道:“在她家里。”

陸欣說道:“我想問阮雁一件事,你把手機給她。”

杜萍遲疑一下,才說了聲“好”。

過了一會,阮雁接了電話。“喂。”

“真不好意思,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阮雁沒有說話。

陸欣小小吸了口氣,“阮雁,你還記得嗎,二十年前那個晚上,就是我們到你值班的話務機房去的那晚,有一個酉陽縣龔灘鎮(zhèn)的總機打長途電話來找你,她叫什么名字?我忘記了。”

“酉陽縣龔灘鎮(zhèn)的總機?你指的是哪個總機?”

“你忘了嗎?當時你去廁所了,是我接的電話,她讓我轉告你:她通過了你們單位的內部招工考試,由臨時工轉為正式工了。”

“哦,我想起來了!她……跟你們在查的事情有關系嗎?”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她!有一些問題……想問她。你跟她現在還有聯系嗎?”

阮雁沉默一會,才答道:“她叫熊明艷,我跟她沒見過面,只是以前當話務員時,有時因為工作需要配合,在電話里聊過幾次。”

“她那次不是說來成都后,要來見你嗎?還專門為此打了一個長途電話,怎么到了成都卻沒見面?”

阮雁低咳一聲,“聽說她來成都培訓時,到話房去找過我,但我那時……已經沒有在話房上班了。她應該聽說了……我已經調出話房的事情,也許是怕我面子不好看吧?總之沒有再來找過我。我們以后也一直沒有再聯系。”嘆息一聲,又道:“都過去二十年了,你要是不問起,我還真要忘記了!”

陸欣慚愧道:“是我們三個人害了你!那件事情我們其實一直也很內疚……”

阮雁苦笑一下,“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還說這些干什么!”頓了頓,又說:“不怪你們,本來就是我自己不對。”

“謝謝你!”

掛了電話后。陶春問道:“你真的懷疑那個總機?你們那次在電話里……沒有說別的吧?”

陸欣:“我跟她連面都沒見過,能說什么別的話?”嘆一口氣,又道:“這就叫病急亂投醫(yī)吧!”

陶春又問道:“杜萍那邊有進展嗎?”

“不知道。聽她們的口氣,估計不太順利。我感覺阮雁態(tài)度變得有點冷淡了,可能她已對我們的目的有了懷疑吧。”

兩人默坐一會,陸欣便進衛(wèi)生間洗漱去了。

陶春一個人發(fā)呆半晌,也起身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問道:“我沒給廠里請假,下午要去上班,你下午有空嗎?”

“有。”

陶春“哦”了一聲,說:“如果你沒別的計劃的話,我建議你下午去26中調查一下我剛才說的那件事情。”

“好。”

“需不需要我跟廠里請個假,我們一路去?只是,我可能不好請假……我那干親家這兩天家里也有事情,不能幫我代班。”

因為陶春的工作時間是實行輪班制,所以沒有星期天。

陸欣將嘴里的牙膏泡沫吐到潔具里,說道:“你不好請假就算了,我一個去吧。你剛才說的那對兄妹,叫什么名字?”

“我的干親家也不知道。她只是聽別人說的。”

陸欣嗯了一聲,匆匆洗了臉手,走進臥室里,將窗戶關上,脫下身上的睡裙,換上一套黑色的套裝。

陶春嘆一口氣,又回到沙發(fā)里坐下。

陸欣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走到客廳里問道:“對了,你剛才說那家人時,怎么沒提到那對兄妹的媽媽?”

“是呀,我怎么沒想到這個問題!還是你心細一些!你下午去26中找一些知情的老師或學生打聽一下,也許能查清這個情況。”

陸欣點點頭,忽道:“對了,你老公不是被單位派到武漢學習去了嗎?干脆你今晚到我這兒睡吧,大家打個伴。”

陶春奇怪地抬起眼來,雖然兩人已很久沒有交往了,但畢竟曾今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了陸欣心里的秘密。“你是不是一個住覺得害怕?”

陸欣點點頭。

“好吧。”

陸欣大喜過望,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她正想坐下來,跟她聊一會天。手機忽然響了。

“是杜萍打來的。”她按下接聽鍵:“喂。”

“陸欣,陶春還在你那兒吧?”

“在。”

“那好,你們馬上出門,我老公請你們一起去花園路新開的那家鮮羊肉館吃飯。大家順便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辦。”

“好,我們也正要跟你說一個剛聽說的重要情況!”

“什么情況?”

“事情可能跟我們想象的并不一樣!算了,電話里說不清楚,見面再談吧。你們呢?查清楚那個號碼沒有?”

“查清楚了,李明智座機里的那個號碼,跟田敏手機里的號碼,的確是同一個號碼。”

“哦!”因為早已猜到這個結果,所以并不意外。只是有點奇怪,從剛才阮雁的態(tài)度看來,似乎她已不愿幫這個忙,不知杜萍她們是怎么說服阮雁的?

“對了,那個……日期查到了沒有?”

“查到了。李明智第一次接到那個電話的日期,真的是5月16日。”

陸欣倒吸一口冷氣。

她知道田敏第一次接到那個騷擾電話的時間是上周四,也就是6月11日。

換言之,7月2日就是田敏的兇日!

今天是6月21日,離7月2日只剩下12天!

2

20分鐘后,兩人到了花園路新開張的“二娃鮮羊肉館”。

她們剛才在出租車上時,杜萍又給她們打了兩次電話,說她們全家已經到了,在里面的“天府廳”雅間里等她們。所以她們一進門,就直接向一名服務小姐打聽“天府廳”的位置。并在那名服務小姐的帶引下,找到了最里面的那個雅間。

杜萍已經叫了一個中鍋,只等客人來點菜。

杜萍的丈夫田道直招呼道:“陸欣,陶春,快請坐。”

陸欣聽他今天這么客氣,反覺有一點不習慣――田道直雖然只比她和陶春大三歲,但看上去要成熟得多,一看儀表就知道是一個既有文化又有社會地位的成功男人。三十五歲時就已是成都某中學的副校長,如今雖然還沒提正,但也升了半格,現在是常務副校長了。

不過,他在陸欣面前一直很隨便,甚至有一點不正經。經常當著自己妻子的面,跟陸欣開一些曖昧的玩笑。陸欣離婚后,他更是喜歡占口頭便宜,只要不是正式場合,他都稱陸欣為“二老婆”。陸欣和杜萍都不太介意。

但今天畢竟心情有異,自己的孩子面臨生命威脅,所以他顯得有些一本正經。

“陸欣,這家羊肉湯鍋味道還不錯,剛開業(yè)那天我們來吃過。來,你們兩個點菜吧。”杜萍邊說邊把菜單推到她們面前。

陸欣昨晚沒睡好,精神不佳,將菜單推給陶春:“你點吧。”

陶春知道大家其實都沒心思吃東西,客氣兩句后,就拿起桌上的簽字筆,在菜單上面隨便勾了一些菜。

田道直拿過菜單,看點的大半是素菜,接過筆加了羊肉、羊眼睛和羊雜各一份。又問兩人要什么飲料。陸欣說算了,下次改個時間大家再好好聚一回。杜萍也說:“她們都不是外人,暫時就點這些吧。”將菜單交給了那名服務小姐。

屋里沒有外人后,雙方才交談起來。陸欣對杜萍說道:“剛才我在電話里感覺阮雁有點冷淡,以為她已察覺了什么,還擔心她不會幫忙呢。”

杜萍道:“她是感覺到一點了,開始不肯答應。幸好我老公跟了來,阮雁原來認識我老公,她的孩子以前因為轉學的事,找過我老公幫忙,所以才同意幫這個忙。”陸欣道:“難怪!”

杜萍又問陸欣剛才在電話里說的新情況是怎么回事,陸欣說:“是陶春告訴我的。陶春,還是你來說吧。”

于是陶春將她了解到的情況重說了一遍。

說話中間,兩名服務生端著他們點好的菜進屋來了,等他們退出房間后,陶春才接著講話。

她講過后,陸欣又將熊明艷的事情說了出來。

杜萍一家三口聽說熊明艷曾是酉陽縣龔灘鎮(zhèn)的總機后,也覺得有些奇怪。

田道直干行政工作以前,是教數學的,邏輯思維能力較強,沉吟一會,說道:“從你剛才講的事情本身聽來,應該沒有什么關系。不過這件事也有點奇怪,熊明艷跟現在出現的兩條線索居然都有交叉點!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與我們大家都有很重要的關系,所以還是核實一下放心些。”說完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杜萍問道:“你給誰打電話?”

“給酉陽縣中學的一個老師打電話,請他幫忙查一下。”

杜萍覺得有些突兀,本想建議他怎樣說話,田道直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屋里所有人都停下來,緊張地看著他。

幾秒種后,電話通了。田道直在電話里與那個老師寒暄幾句后,便把話題扯到正題上:“明秋,我想麻煩你幫我查一個人的電話號碼。她是你們縣龔灘鎮(zhèn)原來的郵電局的一名職工,名字叫熊明艷。……嗯,對,名字叫熊明艷!……沒什么大事,是我的一個朋友有點事找她,請你務必幫我查到她的電話號碼……對對,我的朋友現在在我家里,這件事比較急,請你盡快查到她的號碼,并給我來個電話。……啊,那謝謝了!好,好,我們過會再聯系!”

啪地一聲關上手機蓋后,田道直才對四位女士解釋道:“他是我以前教過的一個學生,現在酉陽縣第二中學教體育。他對我很尊重,這個人辦事很認真、踏實。他答應馬上幫忙查一下,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有消息。”

杜萍對自己丈夫的能力一向有信心,對陸欣兩人說道:“我連早飯也沒吃,肚子有點餓了,我們開始吃吧。”

陸欣也沒吃早飯,說道:“我也有點餓了。”

大家吃了一會后,田道直說道:“你們剛才說到的26中的那兩個學生的事情,其實我聽說過,只是不清楚一些細節(jié),剛才聽你們說后,確實跟我們遇到的事情很相似……”

陸欣說道:“我吃完飯就去26中調查這件事。”

杜萍道:“我們一起去。”

田道直說:“那兒的校長和一些老師都認識我,我去不太方便,就你們幾個先去調查一下吧。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讓人對你們的真實目的產生懷疑。”

大家商量一會后,那個體育老師便打電話來了。大家停下交談,神色緊張地看著田道直。

田道直清了清嗓子,問道:“這么快就打聽到了嗎?……嗯,嗯!……好,感謝,感謝。”

嗯啊一陣后,掛了電話。

杜萍急切地問道:“怎么樣?”

“還沒查到。他已經給龔灘鎮(zhèn)電信和郵政兩個單位都打過電話了,都說沒聽過這個名字。他說再向酉陽縣城的電信、移動和郵政查一下。過會再給我打電話。”

杜萍責怪道:“既然沒查到,打電話來做什么!”

田道直道:“他怕我們等得著急。”

杜萍嘆了口氣,又問陸欣:“名字沒說錯吧?”

陸欣道:“是阮雁說的,應該不會有錯。”嘆一口氣,又道:“沒問到也不奇怪,畢竟過去了二十幾年,人事有些變動也很正常。上次我?guī)锩羧フ胰钛銜r,那些年輕營業(yè)員也根本不認識阮雁。”

田敏沒有說話。

從頭到尾,她一聲不吭,就象一個啞巴一樣。

陶春說道:“都二十幾年了,有可能工作早調動了。”

田道直道:“但只要她還在原來的單位,縣城就應該查得到。”

大家心事重重地邊交談邊等酉陽那邊的消息,其間田道直又接到幾個電話,但都是學校同事打來的。

眼看已經過去了一個鐘頭,那邊仍無動靜,陶春道:“我還要上班,想先走一步了。”

陸欣道:“要走一起走吧。”

杜萍、田敏也站起來,田道直也不挽留客人。“我去結帳,你們先走一步吧,不用等我了。”

四個女人出門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26中。

陶春因為要去上班,中途下了車。

杜萍、田敏、陸欣乘車到了26中大門口后,才發(fā)現這是一所封閉式管理的學校。外人很難混進校門。

今天是星期天,學校不上課。她們在校門外站了一分鐘,才看見兩個初中女生走出校門來。

杜萍冒失地迎上去,問她們:“兩位同學,跟你們打聽一件事,聽說你們學校去年冬天死了兩個學生……”

話沒說完,一個女生就說:“不清楚,你問別人吧。”兩人象避神經病一樣避開杜萍,快步離去。

田敏見到母親的狼狽樣,有些生氣,說道:“我一個人進去打聽。你們在大門口等我。”不待兩人答應,便大步走向校門。

看門的兩個保安以為她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沒有攔下她。

杜萍陸欣兩人站在校門外的一株柳樹下等了二十幾分鐘,田敏才終于出來。

“怎么樣?”杜萍急切地問道。

“打聽到了,但情況跟陶阿姨說的不太一樣。那兩個學生,哥哥叫張高水,妹妹叫張金花,他們老家并不是酉陽縣龔灘鎮(zhèn),而是酉陽縣丁市鎮(zhèn)。他們家跟龔灘鎮(zhèn)根本沒什么關系。只是他們的爸爸出車禍的地點在龔灘鎮(zhèn)境內。”

陸欣杜萍對視一眼,心里均想:“不是酉陽縣龔灘鎮(zhèn)的人,那調查熊明艷還有意義嗎?”

呆了一會,陸欣又問:“打聽到他們的媽媽的情況了嗎?”

“聽一個自稱跟張高水很要好的男同學說:他們的親媽早已死了,他們家在成都買有一套商品房,現在只有他們的后媽住在屋里。”

陸欣道:“哦!那你問到他們家的住址了沒有?”

“問到了,就在這所學校后面的月光小區(qū)。那同學只去玩過一次,說好象是小區(qū)B棟13樓12-7。”

杜萍問陸欣:“只有他們的后媽住在那兒,還有必要去嗎?”

陸欣道:“反正來了,就去問問吧。”

三人向學校保安問明月光小區(qū)具體位置后,跟著一條林蔭小路尋去。

走了兩分鐘路,杜萍的手機響了。她從挎包里拿出手機一看,見是田道直打來的,趕忙按下接聽鍵。

陸欣田敏停下腳步,看著她。她們都以為田道直打電話來是想了解一下她們這邊的情況,不料杜萍一聽電話神色就變了:“什么?……哦,什么時間的事情?……二十二年前?哦……”

陸欣田敏對視一眼,都緊張地圍到她身邊。

杜萍和丈夫講了幾分鐘后,才掛了電話。

陸欣問道:“是不是酉陽那邊有消息了?”

杜萍有些恐怖地看了兩人一眼,說道:“是,那個熊明艷真的死了!時間是1986年,幾月份暫時還沒打聽清楚,但肯定是熱天。”

1986年?!

陸欣心里一沉。那一年,正是她們高中畢業(yè)那一年,也是熊明艷工作轉正,到成都培訓那一年!

難道真的在那一年里,她們和她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呆了一會,陸欣才問道:“她是怎么死的?”

“具體情況還不是很清楚,聽說是發(fā)生了車禍。熊明艷在成都培訓完畢后,在返回酉陽縣時,客車在距離龔灘鎮(zhèn)大約20公里的地方翻了車,掉進了烏江里!全車人都死了!那個地方路況并不壞,但可能是那天晚上在下大雨的原因,路很滑,所以出了事。聽說出事地方的懸崖距離下面的烏江有100多米高!”

3

陸欣驚得呆住。

本來,當她聽說那對姓張的兄妹,老家并非酉陽縣龔灘鎮(zhèn),而是酉陽縣丁市鎮(zhèn)后,心里對熊明艷的那一點點懷疑已經打消,她自己本來也認為懷疑熊明艷實在牽強附會,缺乏依據。

但聽到這個驚人的車禍后,她心里又大起疑云。

今天一連聽說了兩起車禍,這兩起車禍都發(fā)生在酉陽縣龔灘鎮(zhèn)境內,兩起車禍出事地方的懸崖距離下面的烏江都有100多米高!

這兩起車禍會不會是發(fā)生在同一個地方?

如果是,是巧合,還是……

杜萍田敏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三人面面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田敏才小聲問道:“媽,陸阿姨,你們真的從來沒遇見過那個……熊明艷?”

“媽真的不認識她!她的名字,我也是今天才聽說的。”

田敏又看向陸欣。陸欣對杜萍說道:“我認為,我們一定在哪兒遇見過她。否則她不會無緣無故地找上我們……”

杜萍:“有可能!陸欣,我們是不是在她來成都培訓時,跟她在哪兒遇見過?只是我們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這種可能性很大。”

“你認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我覺得……與其我們幾個人整天這樣胡思亂想,倒不如親自去酉陽縣龔灘鎮(zhèn)一趟!如果我們看到了熊明艷的相片,說不定就會想起來了!”

田敏立即附和:“媽,我明天不去學校了,反正我們課也上完了,這周只是舉行期終考試,我請假跟你們一起去酉陽!”

杜萍遲疑一下,同意了:“也好,明天你給老師請個病假吧,算了,還是我給你們班主任打個電話。”又問陸欣:“你請假方便嗎?”

陸欣避開她的目光,“應該沒問題。反正我有15天年休假,干脆就從明天開始請假。”

XX水泥廠的副廠長唐亮運,年輕時追求過陸欣,雖然被陸欣拒絕了,但兩人之間并沒有象有些男女一樣,戀人做不成,就翻臉成仇人。他們之間一直關系較好,甚至因為年輕時有過那么一段故事,關系反而比較融洽。陸欣平日有個什么事需要請假,他基本上是一說就應。

陸欣道:“我、你,還有陶春,我們三個人都去。因為我有一種預感:即使我親眼看見了她的相片,也有可能想不起什么時候見過她,所以最好大家一起去,或許我們三人中有一個能認出她來也不一定。”

“說的是,她跟我們應該沒什么特別的交道,否則我們不可能完全想不出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不過、陶春可能不好請假,你看她今天那個樣子,連半天假都不好請!”嘆息一聲,又埋怨陶春:“現在是什么時候了?連命都……還把上班看得那樣重要做什么!”

陸欣輕輕嘆息:“她今晚住我那兒,我跟她好好談談。她要是實在不好請假,就我們兩人去吧。如果我們兩個看見了相片也想不出在哪兒遇見過她,我們也可以設法帶一張相片回來,讓她再看看。”

三人商量定后,又繼續(xù)向前走去。

工夫不大,到了月光小區(qū)。她們找到B棟13樓12-7后,很幸運地見到了那對張姓兄妹的后媽。

因為那家人有私家車,所以她們想象中這位后媽可能比較年輕漂亮,但實際上對方的年紀跟陸欣杜萍相若,都是四十一二歲的樣子,不過,可能是賺錢比較辛苦,相貌要顯老許多,身材也很胖,穿著打扮就跟她家這套大戶型商品房的裝修一樣,很俗氣,完全沒有品味。

“你們找誰?”中年女人開門后,奇怪地看著三位陌生來客問道。

陸欣:“請問這兒是張高水、張金花的家嗎?”

“是。你們是什么人?”

“你就是張高水、張金花的媽媽吧?”

“是。”

杜萍接過話頭,說道:“我是XX區(qū)地稅局的,她是XX水泥廠的,這是我的女兒。我們想找你了解一些有關他們兩兄妹的事情,我們能不能進屋里說話?”

中年女人猶豫一下,說道:“進來吧。”

三人換上中年女人從鞋柜里找出來的10元3雙的廉價拖鞋后,進了屋子。

中年女人顯然對三人還有些警惕,請她們在沙發(fā)里就坐后,也不為客人倒一杯水,自己就坐了下來。

“大姐,請問你貴姓?”

“我姓馬。”

陸欣點點頭,為了打消對方的疑慮,她也不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先將田敏最近遇到的怪事事講了一遍,然后問道:“我們聽說張高水、張金花兄妹倆出事前也曾出現過類似情況,所以才冒昧地前來……”

中年女人聽完她的講述后,長長嘆息一聲。“那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和他們的爸爸,也聽到過這些情況,他爸爸還專門去移動公司查過話單記錄,不過沒有查到。”

三人對視一眼,陸欣說道:“你們沒有查過他們的手機嗎?”

“沒辦法查呀,否則我們又何必要去移動公司查。”嘆一口氣,解釋道:“張高水是去年10月26號上晚自習課時,不曉得什么原因,一個人跑到學校的實驗大樓天樓上面去了,結果不小心摔下來死了!他的手機也摔壞了。張金花是11月14號晚自習時間上廁所時,突然死在了女廁所里!她的手機落到廁所里了,所以我們根本沒法查他們的手機。他們爸爸聽到一些同學的議論后,專門跑去移動公司查了話費詳單,但都沒有查到什么問題。”

三人一時都沒有說話??赡苁且呀浻貌恢?,也可能是怕嚇著她,三人似有默契一樣,都沒有說出她們已經查出那個號碼的事情。

賓主雙方沉默小會后,杜萍又問到他們爸爸出車禍的事情。中年女人嘆了口氣,說道:“他們一家人命都不好!他們爸爸名叫張明,年輕時開過館子、雜貨鋪、還做過服裝生意,總之什么生意都做過。十一年前,他們兩兄妹的親媽死去了,他們爸爸就一直在成都做小吃生意。辛辛苦苦干了十一年,總算有了一點積蓄。上前年才買了這套房子,本來以為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哪知……唉!一家人接二連三地死去!他們爸爸出事那個地方我去看過,聽當地農民講,那地方確實很邪。聽說就在那個地方,在他們爸爸之前,就發(fā)生過兩起車禍!”

“兩起車禍?!”陸欣杜萍驚異地對視一眼。

“你們聽我講嘛――上前年,聽說彭水縣XX局的一個副局長,有事情要去酉陽縣,結果車子在路過那兒時,開得太快,剎車又突然失靈,結果翻了車,車上坐有三個人,其他兩個屁事沒有,就那副局長一個人從車里滾出來,落到下面的烏江里死了!”

“去年五一節(jié),酉陽縣的四個無業(yè)青年,開著一輛租來的小車上重慶去耍,他們的車經過那兒時,其中一個人談到了那個副局長的車禍,幾個人就叫停下來看看,其中一個人還帶著自己5歲大的侄兒,那孩子下車后,就站到懸崖邊解小手,年輕人覺得危險,叫他退后一點,那小孩很調皮,聽了故意又往外站了一點,那年輕人罵了一句,走上前去拉他,哪想到那小孩身子突然往旁邊閃了一步,結果那年輕人反而腳下滑了一交,摔落下崖死了!”

三人聽到這兩起車禍,心里又驚又疑。

“原來那地方還發(fā)生過兩起車禍!這兩起車禍,是偶然發(fā)生的,還是也跟那件事情有關?”

大家發(fā)呆一會,杜萍才問道:“聽起來是有點邪,除了這兩件車禍,還有嗎?”

中年女人聽了遲疑一會,才說道:“二十二年前,那兒也出過一次車禍,而且還是一次特大交通事故!當時一輛成都直達酉陽的長途客車就是在在那兒出事的!聽人說那次一共死了三十四個人!”嘆一口氣,又壓低聲音說道:“聽好多人講,那兒之所以很邪,就是因為那三十四個冤魂不散,在找替死鬼,所以才出了這么多起車禍!當然,那些都是一些迷信的說法。”

三人聽說二十二前那起特大車禍,果真跟張明那起車禍發(fā)生于同一地點時,心里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怖感。

陸欣想了一會,問道:“我過去聽別人說過,從酉陽縣龔灘鎮(zhèn)來成都,先要走兩天水路,到了重慶后再轉車,怎么這些人都是走的陸路?”

“十幾年前是這樣,不過,陸路那時也在走。因為從酉陽龔灘到重慶,是下水,船行得快,所以很多人都坐船,但從重慶回酉陽就是上水,船特別慢,所以很多都會選擇坐車?,F在,重慶至酉陽沒有客船了,客人都是坐車。”

陸欣哦了一聲,心里暗想:“難怪熊明艷會坐車,要是她當年選擇乘船,就不會遇到那場車禍,我們也不會……”

一直沒出聲的田敏忽然問道:“阿姨,請問你老家是哪兒的?”

“我跟他們爸爸一樣,都是酉陽縣丁市鎮(zhèn)的,我家就住在鎮(zhèn)場上,張明老家是丁市鎮(zhèn)桃樹鄉(xiāng)。”

“請問阿姨,你認識一個叫熊明艷的人嗎?”

“不認識。她是什么人?”

“她……就是你剛才提到的那次特大交通事故里死去的一個人。”

“哦!她跟你們是什么關系?”

“沒有什么關系,只是聽說過這個人,她以前在龔灘鎮(zhèn)做過總機。”

“哦。”

陸欣干咳一聲,插話道:“不好意思,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想問一下:你的老公認識熊明艷嗎?”

“……應該不認識她吧,我跟他們爸爸結婚九年多了,但從來沒聽他提過這個名字。”

陸欣看了一眼杜萍,又問道:“你確定你剛才講的那幾次車禍,包含二十二年前的那次車禍,真的都是發(fā)生在同一個地方嗎?”

“不會有錯。他們爸爸出車禍后,當地政府馬上組織了人員負責打撈尸體,有好多當地農民都跑到烏江邊去看鬧熱,我就是聽他們說的。”

陸欣她們又尋問了一些問題后,見她已談不出新的東西,于是道謝告辭。

4

她們乘電梯下樓后,杜萍立即給丈夫田道直打電話講了剛才調查的經過。

陸欣一邊默默步行,一邊沉思。忽然想起她們忘了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二十二年前的那起特大交通事故,究竟發(fā)生于幾月幾日?

她本想打斷杜萍的電話,告訴她這個疏忽,但見杜萍正神色鄭重地聽電話,猜想一定是田道直在幫助分析這些剛調查到的信息,心想還是等她們打完電話再說不遲。

但杜萍的電話象永遠講不完一樣,眼看已走到月光小區(qū)大門口了,她還是跟丈夫講個不停。陸欣搖了搖頭,想道:“算了,懶得回去問了,那個張大姐根本就不認識熊明艷,那幾起車禍她也只是聽別人講的,估計她也不清楚二十二年前那起車禍發(fā)生的準確日期。”

又想:“那次車禍,全車乘客都死了,一共是三十四個人,象這樣大的交通事故,肯定會上成都日報、成都晚報或者其他一些報紙(那時重慶尚未直轄,酉陽縣棣屬于四川管轄)!如果能設法查閱到當年的舊報紙,一定能查到關于那次車禍的新聞。只是……這個辦法有點麻煩,我們幾個都沒有熟人在報社工作,想查閱二十二年前的老報紙很難。除非田道直在報社有熟人……

“最簡單的法子其實還是去酉陽縣龔灘鎮(zhèn)調查,聽阮雁講:熊明艷當年因為父母都是農村戶口,所以不能接她父親的班,他父親求了一些領導后,人家才答應讓熊明艷在當地郵電局做一名臨時工。可見熊明艷的戶口一定是龔灘鎮(zhèn)?,F在鎮(zhèn)上的郵政和電信人員雖然不知道她這個人,但龔灘鎮(zhèn)想來也沒多大,一定有人認識她的親人,只要找到她的親人,或者看到她的……墓碑,就能查清楚那次車禍發(fā)生的時間。”

三人出了月光小區(qū)后,沿著人行道向前步行了將近10分鐘,杜萍才終于打完了電話!

“你老公怎么說?”陸欣問道。

“我老公認為我們確有必要去龔灘鎮(zhèn)一趟。他還在電話里跟我分析了很多條理由。本來我還有點擔心我們調查熊明艷,有點病急亂投醫(yī)的意思,只會白白浪費時間,但聽了我老公的分析后,我覺得我們可能真的是歪打正著!我老公說:雖然要證明熊明艷就是那個打電話的女生,有點缺乏依據和說服力,但如果反推回去,我們的調查方向卻又好象正確。”

陸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來聽聽。”

“第一,我們從很多現象發(fā)現那個號碼應該是一個總機號碼,她恰好做過總機;

“第二,有一些總機不具備的功能,比如阮雁說的主叫控制功能,但假設那個操作總機的人是一個……,那就完全有可能了!

“第三,雖然張高水、張金花他們老家并非酉陽縣龔灘鎮(zhèn),但他們兄妹倆出事前遇到的一些情況,跟李明智和田敏遇到的情況極其相似,因此我們可以認為給他們兄妹倆打電話的那個人,與我們調查的那個人其實是同一個人。

“第四,從總總跡象看來,對方顯然不是一個……活著的人。熊明艷恰好又符合這個重要條件!”

陸欣點頭同意,問道:“你老公對我們剛打聽到的另兩起車禍有什么看法?”

“他說另外兩起車禍如果也與我們在調查的事情有關系的話,那事情的真相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但現在時間緊急,我們已來不及一件一件地去調查了。所以還是去調查熊明艷直接一些。另外……”她猶豫一下,又小聲說道:“我老公還說了,我們只有查明那個女生是誰,她有什么怨念,才有可能找到求生的辦法。”

陸欣倒吸一口涼氣。

她想起幾年前看過的那部日本恐怖片《午夜兇鈴》里的情節(jié):那對夫妻為了挽救自己的孩子,想方設法地調查已經死去的山村貞子,并幫山村貞子完成了她生前沒能實現的一個愿望,于是他們的孩子終于得救。

“可是,我們的事情跟那個電影里的故事并不完全相同,那對日本夫妻本身跟山村貞子沒有結下仇恨,他們只是無意間接觸并卷入了那個恐怖事件當中,所以他們還能設法自救,我們卻很可能跟熊明艷直接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杜萍又說道:“我們這次去龔灘鎮(zhèn),除了要設法找到她的親人,并看到她的相片外,還應該調查一個重要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那個六位數的電話號碼,如果我們能查明那個號碼,是龔灘鎮(zhèn)以前的總機號碼的話,那就確信無疑了。”

陸欣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們又向前行了一小段路后,杜萍說道:“我的腳都走痛了,我們攔一輛出租車回去吧。”三人于是停下來,站在大街邊等出租車。

“陸欣,晚飯到我家去吃。”

“算了,太麻煩了,我回家下碗面條就成。”

“不麻煩,我們稱點燒臘回去,然后熬一點綠豆稀飯吃。過會我再給陶春打電話,叫她也到我家去吃晚飯。大家正好商量一下去龔灘鎮(zhèn)的事情。”

陸欣聽她這樣說,便同意了。

三人站在大街邊等了五六分鐘,都沒等到一輛空出租車經過,正感焦躁,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吵鬧聲。循聲看去,原來是前面那個天橋上有一對男女在爭吵。因為相隔較遠,聽不清楚他們吵些什么,但看兩人樣子,似乎是夫妻。

那對男女開始還吵得不太兇,但見停下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好象吃了興奮劑一樣,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高起來。

那男人突然沖上前去,抓住那女人的頭發(fā),舉起老拳,一頓暴打,那女人被打得滿臉是血,跪在地上大哭起來。那男人見圍觀者越來越多,也有點怕了,飛快地跑下天橋逃走了。

待那男人不見蹤影后,一些圍觀者才上前去幫助那個滿臉是血的女人,陸欣她們的視線也被圍觀者們擋住,看不到那個女人了。

“那個男人真沒素質,要是我,非跟這種豬狗不如的男人離婚不可!”杜萍義憤地說道。

陸欣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兩人隨意談論、感嘆一陣后,終于攔到了一輛空著的出租車。

杜萍怕陸欣待會跟她爭付車費,打開前車門,坐到了副駕位置上。

陸欣知道她的心思,坐進車后,正想從提包里取出車費預備,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情,不禁全身一震。

杜萍沒有發(fā)覺陸欣神色有異,上車后繼續(xù)發(fā)表一些關于世態(tài)人心的感想。

說了幾句,見陸欣沒有吭聲,回頭看她一眼,才發(fā)現她正在出神。

“喂,你怎么不說話?在想什么?”

陸欣一驚,回過神來,“沒……沒想什么。只是有點累。”

杜萍看了看她,雖然有一點懷疑,但因為身邊有個司機,也不好多問。

三人一時都不開口。司機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便放音樂給客人聽。

陸欣在心里默想了小會剛才突然想到的那件事情后,便不再胡思亂想。

“那件事情無論時間還是地點,都對不上。不可能的。”

見大家都沉默不語,索興閉上雙眼,頭枕在靠背上休息。

第八章兩張車票

1

6月22日,星期一,上午11點29分。

陸欣、杜萍、陶春三人乘坐K578次成都至長沙的列車,前往酉陽縣。

田敏本來也想去,但父親田道直認為沒有必要。一是耽誤期終考試,二是她根本沒見過熊明艷,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倒不如留在成都,和他一起去成都XX報社查閱1986年6至9月的舊報紙(田道直與該家報社的一名編輯認識,如是別事,他不會求一個沒有深交的編輯,但此事悠關女兒甚至全家人的性命,他也只好老著臉皮去找人家。因為不知道二十二年前那起車禍發(fā)生的具體時間,所以將查閱范圍定在夏季那幾個月份。)

火車開了整整9個半小時,才于當晚20點54分到達了酉陽縣火車站。

酉陽縣位于重慶市東南部,與湖南、湖北、貴州毗鄰。是重慶市面積最大的縣,有渝懷鐵路、渝湘高速公路、319國道通過??h城距離成都大約677公里。

三人雖然買的是軟臥票,但坐了一天火車,還是十分疲憊。乘出租車進了酉陽縣城后,隨便找了一家小館子吃了晚飯,然后就住進了一家在當地還算夠檔次的賓館。為了節(jié)省經費和方便交談,她們要了一個三人間。

剛才她們打的進城時,粗粗看了一下縣城風貌,又聽司機介紹了一些情況,所以知道這個這個小縣城只有一條街道,別說她們的心情和體力都不佳,就算沒有這兩個原因,這座小縣城也實在沒有可逛之處,所以她們住進賓館后,就直接洗澡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7點15分,三人便退了房間,提著簡單的行李,到街上找家小吃店,吃了一碗牛肉面,然后就去車站趕車,9點16分,終于到達此行的目的地――龔灘鎮(zhèn)。

龔灘鎮(zhèn)是酉陽縣的一個重要鄉(xiāng)鎮(zhèn)。地處重慶市酉陽縣、彭水縣和貴州省沿河縣的交界處,也是烏江、阿蓬江的交匯處,水陸交通都很便利。

龔灘鎮(zhèn)是個有名的古鎮(zhèn),源自蜀漢,置建于唐,已有1700余年的歷史。在這個古鎮(zhèn)上,不但隨處可見到一些歷史古老的老房子,而且還能看到許多獨具韻味的純木吊腳樓。這些吊腳樓大多依山傍江建成,飛檐環(huán)廊,風格獨特。這些吊腳樓最年輕的已有百多年歷史,“年老”的則有四五百歲了!2001年10月,龔灘古鎮(zhèn)被評為重慶市十大歷史文化名鎮(zhèn)之首。

古鎮(zhèn)腳下,便是長江上游四大支流之一的烏江,江水波急浪涌,險灘突兀。烏江對岸,是一座高山,山勢崢嶸,峭壁如削,與這座千年古鎮(zhèn)隔江相望。2002年舉辦的“中國重慶酉陽首屆國際攀巖挑戰(zhàn)賽”,就是在這面與古鎮(zhèn)隔江相望的萬仞絕壁上進行的。

三人對這座老鎮(zhèn)的風貌,雖然也有些好奇。但畢竟不是來旅游的,向人打聽清楚郵政局和電信局的所在后,便徑直去了較近的郵政局。

到了郵政局后,她們先向工作人員尋問,果然,這些年輕職工都不認識熊明艷。她們又冒稱熊明艷的高中同學,在附近找一些老居民打聽。

工夫不大,她們終于在不遠處的一個小賣部里找到了一個認識熊明艷的老人。

這位老人年約六十歲,兒女都在廣東打工,只有他和老伴兩人在家。老人說:“你們說的這個人我認識。她爸爸以前是這兒郵電局的老局長,名字叫熊平天。”

三人激動地相視一眼,杜萍道:“原來她爸爸還當過局長!”

“是呀,她爸爸是個好人,以前我做小吃生意時,她爸爸經常照顧我的生意,我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他的的胃口很好,每頓要吃兩大碗面條才夠。”

這位老人以為她們真是熊明艷的高中同學,所以說話毫無顧忌。只是,他的思路有點不清楚,明明人家向他打聽熊明艷的事情,他卻老是回憶她的父親熊平天。

三人耐著性子聽了一會,總算對這位老支局長有了一些了解。

熊平天從18歲進郵電局開始,就一直在這兒工作。他當過投遞員,也當過十多年的鄉(xiāng)郵員,還干過總機、營業(yè)員,到了50歲時才終于當上了龔灘鎮(zhèn)郵電支局的支局長。

在支局長位置上干了五年后,就光榮退休了。

他有兩個孩子,兒子熊滿還沒結婚就得癌癥死了。所以熊平天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女兒熊明艷的身上。但因為是農村戶口,熊明艷不能接班。他就仗著一點老面子,進縣城找了幾次領導,人家才答應讓熊明艷當臨時工,在龔灘鎮(zhèn)郵電支局做話務員。

老人講到這里,長嘆一聲,說道:“他的女兒在這兒做過一段時間的總機,可惜運氣不好,工作剛轉正,就出車禍死了!”

杜萍問道:“老人家,雖然熊明艷已經死了,但我們反正也來了,還是想去她家看一看,麻煩你告訴我們:她家住在什么地方?”

老人說道:“她家不在這兒。熊平天退休后,就回老家去住了,他以前住的宿舍留給了熊明艷住。熊明艷死后,單位就把房子收回去了。前幾年郵政局拆了老房子,修了新樓房。”

三人一驚,陸欣問道:“她老家是哪兒的?”

“她老家是丁市鎮(zhèn)……桃樹鄉(xiāng),是哪個村的?我就記不起了。”

三人聽了都大吃一驚,原來熊明艷的老家是丁市鎮(zhèn)桃樹鄉(xiāng)!那不是與張明是同鄉(xiāng)嗎?為何張明的妻子說不認識熊明艷?

怔了一會,陶春才道:“那對兄妹的后媽不是桃樹鄉(xiāng)的人,她不認識熊明艷也很正常。”

陸欣杜萍心里均想:“原來那家人還是跟熊明艷扯上了關系!如果害死張明和他兒女的人真的就是熊明艷,那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居然將張明一家三口全害死了!”

三人沉思一會后,又向老人打聽熊明艷的事情,但老人東拉西扯半天,幾乎都是在談她爸爸的舊事,最后才說了一句:“熊明艷我不是很清楚。你們可以去問一下李素珍,她以前也是郵電局的總機,而且還是她教熊明艷當總機的。”

“哦!那麻煩你告訴我們,她家住在哪兒?”

老人走到大門外,手指前面那條青石板小路:“跟著這條小路,往前走200米就到了,她家門前有個家俱店。”

三人道過謝后,便又去找那位退休的老總機。

李素珍不在家,她老伴說她到別人家里擺龍門陣(聊天之意)去了。聽說三人是從成都來的,有事要問自己老伴后,這位大爺熱情地讓她們就坐,為客人沏了茶水后,便跑出去將老婆叫回家來。

李素珍實際才五十六歲,但很顯老,整個人看上去象是一個農村家庭婦女。賓主雙方客套一番后,性急的杜萍就道明來意。謊稱她們三人是熊明艷高中時的同學,現在成都工作,因為有事來酉陽,所以順便來看望老同學。

李素珍想起自己的徒弟熊明艷,也很感嘆。沉吟一會后問道:“你們到底想了解她的哪方面情況?”

“只要是關于她的事情都可以。比如說……她是怎么死的?她以前工作的一些事情,還有,她生前是否有……有什么心愿沒有完成等等。”

李素珍默想一會,講道:“熊明艷跟她爸爸性格不一樣,她爸爸很老實,不大愛說話。她這個人很熱情、開朗,特別愛說話,記得她當總機時……”苦笑一下,說道:“本來她人都死了,我不該說她的壞話,不過,我講的是實話。”

頓了頓,接道:“她工作還是很認真負責的,也很有干勁,就是有一個毛病,她特別愛打私人電話!她利用當總機之便,經常在電話里跟人聊天。據我了解,跟她經常聊天的幾個人,都是縣城里的年輕人。她這個人特別話多,往往跟人家一聊就是幾個鐘頭,甚至聽一些同事講,她有時上夜班時,會跟人聊個通宵!”

三人無言對視一眼,均想:“這點倒跟我們調查的那個女生性格相似!”

陶春干咳兩聲,問道:“她是在跟人交那種朋友嗎?”

“怎么說呢?可能有那種想法吧!”哈哈笑了幾聲,李素珍又說道:“這里悄悄說一句,她這個人,人還是好人,就是可能有點好高務遠,不甘心做個鄉(xiāng)下人,總想憑著自己樣兒還長得不錯,想嫁到縣城里去。所以她喜歡跟縣城里的男青年聊天。你們還別說,因為她樣兒長得可以,聲音又很好聽,特別是在電話里,聽上去更是好聽,所以當時還真有幾個青年人喜歡她。其中兩個人還跑到我們這兒來看過她!”

陸欣輕嘆口氣,問道:“你的意思是……她是一個很風流的人嗎?”

“那也不是這個意思,她雖然喜歡跟男青年在電話里聊天,但也沒見她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只是幻想嫁進城里而已。其實我們農村的姑娘,大都有這種想法。特別是那些自以為長相還可以的姑娘。因此,也不能說她就有什么不對。聽人說,她也進縣城去見過一兩個在電話里認識,并談得來的人。”哈哈干笑兩聲,又道:“就跟現在有些年輕人去見網友那意思差不多!不過,現在的人思想開放了,去見網友,多半都是……沒什么好事。二十年前,那個年代到底不一樣,人還是沒開放到現在這個地步,所以她也只是去見見,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三人聽李素珍談了兩個鐘頭后,已基本了解了熊明艷這個人,為了節(jié)省時間,杜萍打斷了她的回憶,問了幾個重要的問題:

“大姐你在這個地方做了十年的總機,想來對總機號碼應該記憶很深刻吧,不知你還記得以前熊明艷工作時,這里的總機號碼是多少?”

李素珍謙虛地笑了一下:“那當然記得了,不光是總機號碼,就連一些電報代碼,我都還能記得好多!”她又解釋道:“我們當總機的,不但要負責接轉電話,還負責收發(fā)電報。”

“啊,是嗎?那請問總機號碼是……?”

“我們總機有兩條線路與縣城相通,這兩個號碼,一個是※※※098,一個是※※※099。”

※※※099!

這正是她們一直在查的那個六位數的電話號碼!

2

雖然這個答案并不出人意料,但真的得到證實后,她們還是非常震動。

三人呆了一會,杜萍才又問道:“我們聽說熊明艷的老家是丁市鎮(zhèn)桃樹鄉(xiāng),不知熊明艷死后埋在哪兒?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想……去看看。”

“自然是埋在老家了。她本來就不是這兒的人,只在這里當過幾個月總機。你們既然是她的同學,怎么不知道她一直住在丁市?”

陸欣見杜萍神色有些謊亂,忙幫忙圓謊:“我們從來沒去過她家,只知道她爸爸在這兒工作,以為她……每學期放假后就住在這兒。”

“不是。他爸爸雖然在這兒上班,但她們全家還是住在丁市老家。她的初中、高中都是在丁市中學度過的,每學期放假后都直接回老家了。其間只來龔灘耍過幾次。她沒讀完高三,就到這兒當了話務員。唉,早知要出那場車禍,當初還不如不來當臨時工!”

“原來她初中高中都是在丁市鎮(zhèn)中學讀書!”陸欣杜萍對視一眼,暗暗慶幸她們剛才沒有胡說讀書的事情,否則就露餡了。

陶春問道:“你知道她們老家在桃樹鄉(xiāng)哪個村嗎?她老家還有些什么人?”

李素珍嘆了口氣,“不太清楚。她哥哥在她車禍前兩年就病死了,她死后,家里除了父母外,本來還有一個外婆,但都過二十幾年了,她的外婆多半已經不在了!”

杜萍看了兩個朋友一眼,問道:“她爸爸已經退休二十幾年了,算起來現在也有七十多歲了,不知還在不在……”

李素珍苦笑道:“她爸爸退休后,就很少來龔灘了,我起碼有十幾年沒看見過他了。”

杜萍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問道:“現在還有車去丁市吧?”

“客車倒是有,只是有點難等。你們要是趕時間,可以包一輛長安車,只是錢要多一點。”

“從這兒到她老家桃樹鄉(xiāng),需要多少時間?”

李素珍默算了一下,說道:“可能要下午5點左右才能到。”

杜萍想到女兒連今天在內,已只剩下10天時間,哪里還敢耽擱,說道:“現在才11點半,我們走吧。”

離開李素珍家后,杜萍問兩人中午飯想吃什么,兩人知道她心里比她們更焦急,都說吃飯?zhí)R時間,隨便買點東西,在車上吃吧。

三人在路邊一家小吃攤子買了幾個冷饅頭和三瓶礦泉水后,到街上找到一輛正等客的長安車,談好價錢后,就上路了。

長安車載著她們在顛簸的農村公路上開了近兩個小時,才到了丁市鎮(zhèn)。

她們看見公路下面有一條河溝,河溝對面一片樹林后面隱約可見到一所學校,便問司機那是什么學校。司機說:“這是丁市中學,是酉陽第三中學。我的初中就是在這兒讀的。我老家是萬木鄉(xiāng)的。”

“哦,這就是丁市中學!”陶春道。

三人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這所被樹林、山峰環(huán)抱其中的中學校,心里都在默默地想:這兒就是熊明艷曾今學習過的地方。

長安車又向前開了兩分鐘后,便進了丁市鎮(zhèn)。丁市鎮(zhèn)比龔灘鎮(zhèn)要小許多,只有一條街――其實算不上是街,就是這條公路的一部分。車子行駛不到1分鐘,就出了小鎮(zhèn)。

又往前行駛兩公里后,前邊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司機說道:“左邊那條馬路就是通往桃樹鄉(xiāng)的。”

三人朝前看去,只見那條馬路兩邊種著稀疏的樹木,路面上鋪了一層雞蛋大小的碎石。路邊一根電桿上,有一個用淺蘭色油漆噴著電信的牛頭樣圖標,圖標旁邊寫有桿號:

丁市至桃樹鄉(xiāng)P0015

“這條馬路是新修的嗎?”陸欣問道。

“是呀,今年三月份才正式通車。我覺得這條路修好后,最受益的是中學生了!以前桃樹鄉(xiāng)的學生,要來丁市中學讀書的話,都得靠兩條腿走路。最遠的要走六七十里山路!”

“是嗎?”

“所以這些農村學生都住校,只有周末和假期才可以回家。不過,周末回家的人很少。我記得我讀初中時,通常一個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要帶一瓶家里的雜海交到學校,每次在學校食堂打了飯菜后,都會回到學生宿舍,加一點自己的雜海交!”他舔了一下有些發(fā)干的嘴唇:“現在回想起來,還是當學生的生活最有意思!”

陸欣輕嘆口氣,“是呀,每個人回想起自己的青春,都會很留念。”

陶春插話道:“你們萬木鄉(xiāng)也是由丁市鎮(zhèn)管轄嗎?”

“以前是,但現在早已不由丁市鎮(zhèn)管轄了!重慶直轄后,鄉(xiāng)和鎮(zhèn)是平級機構了,誰也管不了誰。”

“啊,這樣說桃樹鄉(xiāng)也不由丁市鎮(zhèn)管轄嗎?”

“當然!”

三人面面相覷,“怎么我們在龔灘聽人說某人老家是丁市鎮(zhèn)桃樹鄉(xiāng)呢?”

司機哈哈笑了幾聲,說道:“那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你別聽那些人亂說,那些人要么是說順口了,要么是不關心這些事情。”

三人剛上車時,很少與司機交談。直到看見丁市中學后,雙方才似找到了共同話題。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談論自己在丁市中學讀書的往事。雖然他談的只是他的經歷,但三個女人卻似乎想通過他的過去,看到另一個人的過去。

過了一會,前面的公路便全是上坡路了。車子跟著蜿蜒曲折的公路,一路向高地開去。三人眼見坡勢越來越高,怕影響司機開車,便都沉默下來。

司機看出她們的心思,也不好再聊天,緊握方向盤,全神貫注地駕馭。

爬上幾段高坡后,前面的道路才稍微平緩了一些,司機也加快了速度。

一個彎道接一個彎道地撲面而來,一行又一行的雜木林飛快地向后退去。

又行一陣,雜木林便越來越少了,道路兩邊開始出現房屋和田地。

“還有多遠?”沉默許久的杜萍忽然問道。

“已經到了。”

三人聽了都來了精神,坐直身子朝前面車窗看去。

可是,前面除了延伸無盡的公路和連綿起伏的山林,哪里有場鎮(zhèn)?

她們正感納悶,忽見前面公路上出現了幾個農民??此麄兌急持丑臉幼?,似乎剛從鎮(zhèn)上出來。

他們一路上遇見了好幾撥大步流星趕路的農民。

“今天是桃樹鄉(xiāng)趕場天。”司機說道。

陸欣道:“哦。”

又轉過一道山彎后,他們才終于看見遠處出現了一個場鎮(zhèn)。

車子開進桃樹鄉(xiāng)場上后,杜萍一看手機時間,已接近下午5點。

趕集的農民大半已經離去。一些生意不好的人已經灰心,正在收拾攤子,準備走人。只有少數一些門市部和地攤前還圍著一些人,讓人還能感受到一點趕集的熱鬧氣氛。一個農民用一根棍子驅趕著剛買下的兩頭小黑豬兒,一邊朝場外走,一邊不時與路邊的熟人打招呼……

3

三人正不知在哪兒下車好,司機忽將車停在了路邊。朝一個小酒館里大聲喊道:“何文書,何文書!”

“唉呀,老同學你好!”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正坐在柜臺后用計算器算什么,聽見叫喚,抬起頭來見是自己的初中同學趙小明,忙拿起桌上的一包香煙,迎出門來。

趙小明接過老同學遞過來的一支煙,拿到鼻子前聞了一下,說道:“她們三個是從成都來的,來這兒找一個同學。”又回過頭來問杜萍:“這是我的初中同學,現在鄉(xiāng)政府當文書,你們剛才說的那個女同學叫什么名字?”

杜萍朝何文書點了點頭,“我們的同學名叫熊明艷,我們只知道她是桃樹鄉(xiāng)的,但不知道是哪個村的……”

何文書喃喃念了兩遍熊明艷的名字,臉上現出思索的神情。

陸欣道:“她爸爸名叫熊平天,以前在龔灘鎮(zhèn)郵電局工作。”

何文書哦了一聲,一邊用打火機幫老同學點火,一邊說道:“我?guī)湍銈儐栆幌?,有可能是茍家壩的人,那兒姓熊和姓茍的人比較多。”

杜萍正想說幾句感謝的話,何文書忽然朝車子后面大聲喊道:“茍二嫂,你等一下,我有點事情要問你!”

三人轉過頭去看車后面,只見一家雜貨鋪門前有一個三十幾歲的婦女,正在用一根麻繩捆綁自己背篼上面的一個紙箱。

何文書走過去后,趙小明和陸欣她們也下了車子。

何文書跟茍二嫂說了幾句話,便揮手招呼他們過去,替雙方作了介紹后,說道:“你們白來一趟了!熊平天是她們村的,不過他們全家人都已經死了!”

“全家人都死了?”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茍二嫂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說道:“你們是熊明艷的同學?她二十幾年前就出車禍死了。”

陸欣道:“是,我們也聽說了。”頓了頓,又道:“她的家人都死了?她們家……沒有別的親戚了嗎?”

“親戚倒有一個,不過隔得遠。在龍?zhí)舵?zhèn)。”

杜萍又失望又著急,冒失地問道:“她總有照片留下來吧?要是能……能找到一張她的相片也好,我們很多年沒見到她了,很……想念她!”

“你們既然是她的同學,怎么連她的相片也沒有一張?”

陸欣說道:“我們是她的高中同學,以前很要好,但因為她高三沒讀完就參加工作了,所以大家連個相片也沒留下。我們都在成都工作,這次有事來酉陽,就想順道來看望她,聽說她已經死了,所以……想去她的墳上看看,如果能夠帶走一張相片做個留戀就更好了。”

何文書、趙小明、茍二嫂聽了都有些感動,茍二嫂說:“你們想看她的相片倒容易,我們坎下那家人就有一張她的相片,不過不是單人照。”

她又解釋說:那家人也姓熊,大兒子叫熊飛,跟熊明艷是初中同學,畢業(yè)那年,他們十幾個同鄉(xiāng)同學合過影,那張照片還保存在他家墻壁上的相框里。

杜萍聽了激動道:“那太好了!你帶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何文書和趙小明也幫著說話:“這個忙你一定要幫!人家大老遠的來一趟,很不容易!”“你們現在就跟茍二嫂去,晚上就在茍二嫂家里住一晚,食宿費適當給一點就是。”

茍二嫂不好意思地說:“錢倒不用給,就是……就是家里條件差,她們是大城市來的,可能住不習慣。”

“唉呀,你這樣說,我們反不好意思了,有什么不習慣的!”

大家客氣一番后,就說定了。三人謝了趙小明和何文書后,就跟著茍二嫂上路了。

出了鄉(xiāng)場后,她們便走上了一條山路。

大家邊走邊談,話題自然圍繞熊明艷和她的家人。

原來熊明艷死后,她的外婆和媽媽因為太過傷心,從此一病不起,不到三年,就先后謝世。她的父親熊平天在家人都死去后,孤獨地生活了五年,終于產生厭世之心,放火燒了自家的房屋,然后跑到后山跳崖自盡了。

三人聽了,唏噓不已。

三人聽了,唏噓不已。

大家默行一段山路后,陸欣忽然問道:“茍二嫂,你認識張明嗎?”

茍二嫂一驚,停下腳步,回頭反問道:“我們一個鄉(xiāng)的,當然認識。你們……也聽到了那些話?”

三人互視一眼,陸欣試探地問道:“我們只是有點奇怪,張明跟熊明艷是一個鄉(xiāng)的人,他的妻子卻說張明不認識熊明艷。”

“你說的是張明的后老婆,他原來的老婆早就死了。”

“是,張明一家人也死得慘!兒子從學校的實驗樓上摔下來死了,女兒又莫明奇妙地死在了女廁所里,他本人也出車禍死了。”

茍二嫂嘆了口氣,又大步趕路。邊走邊說道:“我聽村里好多人談論,說張明一家人都受到了報應。”

陸欣心里一動,邊喘息邊問道:“張明家跟……跟熊明艷家有……什么仇嗎?”茍二嫂雖然背著幾十斤的東西,卻仍然健步如飛,三人為了能跟上她,幾乎一路上都是在小跑!連說話都在不住喘氣!

“那倒不是??赡苁撬谛苊髌G死的事情上,說了謊話。”

“說了謊話?熊明艷不是出……出車禍死的嗎,這跟張明有什么關系?”

“你們有些情況不曉得。”

“麻煩你跟我們……講一下,好不好?放心,我們……我們不對別人亂說。”

茍二嫂聽她喘得厲害,笑了一下,“你們沒走過山路,可能很費力。坐下來歇一會吧。反正路也不遠。”

三人早想休息一會,只是不好意思耽誤人家。聽了這話,趕忙在路邊草叢中坐下來。

茍二嫂趁休息機會,對她們講了熊明艷和張明的事情:

“熊明艷出車禍死后,尸體第二天就被打撈上來了。她爸爸在整理她的遺物時,在她的褲子兜里發(fā)現了兩張車票。一張是成都到重慶的,一張是成都到酉陽的。她爸爸覺得很奇怪,不明白女兒怎么會有兩張車票。他看了那兩張車票的時間,發(fā)現成都到重慶的那張票是上午9點鐘出發(fā),而成都到酉陽那張票,是11點半出發(fā)。他看了兩張車票后,分析熊明艷本來是想坐車到重慶,到重慶后再換客船回龔灘。只是不曉得是什么原因,又改坐了成都到酉陽的客車。

“他懷疑是那輛成都到重慶的客車沒有等她女兒上車就開走了,所以造成女兒改買了成都直達酉陽的客車票。他就想上成都去鬧事,要客運公司為她女兒的死負責。但在他準備出發(fā)時,他突然聽人說李子村的張明也剛從成都回家,而且他的車票,跟熊明艷那張成都到重慶的車票,時間上對得起。于是他就去找張明問情況。

“本來他想讓張明出面作證:因為客運公司的原因,使他的女兒沒有坐上那一班車,才造成她女兒換車后出了車禍!結果張明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不愿替他作證。開始說他沒有看見熊明艷上車,后來又改口說熊明艷上車了,但因為她突然肚子痛,自己在半路下了車,可能去醫(yī)院看過后,又攔到了一輛成都直達酉陽的客車,結果才出了事。

“她爸爸半信半疑,請他一起去找那家醫(yī)院核實情況。但張明死活不去,后來被逼急了,又改口說熊明艷在成都車站時,就得了病,她說去醫(yī)院買點藥回來,結果她去了半天也不見來,其他客人等不起了,就催司機開走了車。她錯過了車,又沒能退票,可能就改了主意。重買了一張成都直達酉陽的客車票。

“他的說法多種多樣,又死活不肯出面作證。熊明艷的爸爸很氣憤,因此兩家人鬧翻了臉。所以直到今天,大家也沒弄清楚那兩張車票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個事實: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熊明艷是換了車,如果她不換車,就不會死。”

三人聽后也猜疑不定。杜萍說:“我猜測那個張明一定心里有鬼,可能是他做了什么對不起熊明艷的事情,所以才死活不答應出面作證。”陶春說:“有這種可能。不過,我覺得不管真相是怎樣的,總之熊明艷是出車禍死的,張明對她的死沒有直接責任。”

杜萍想了想,又說道:“會不會有這種可能:那張成都直達酉陽的客車票實際是張明買的,但張明在車站遇到熊明艷后,改了主意,就跟熊明艷交換了車票,結果造成熊明艷成了他的替死鬼,他怕熊明艷的爸爸查明真相后,要他賠償,所以一直不說出真相……”

陶春搖頭道:“可是這也不能解釋為何熊明艷身上有兩張車票。如果是他們兩人對換了車票,熊明艷身上就應該只有一張車票。”

杜萍點點頭:“說的也是。”思索一會,忽見陸欣一直沉默不語,便問她是怎么想的。

這時已是傍晚,她們所坐地方又是在一座大樹林中,光線更是黝暗,所以兩個朋友都沒注意到陸欣的神色有些古怪。

陸欣低聲道:“我不知道。”

大家默然坐了一會,陸欣忽然問茍二嫂:“茍二嫂,那個張明是不是個子長得很矮?。?rdquo;

茍二嫂微微一驚:“是呀,你認識他?”

陸欣全身一震,心想:“天啦,難道那個女孩真的就是熊明艷?!”

杜萍和陶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驚訝地問道:“陸欣,你怎么認識張明?”“你怎么知道張明個子很矮???”

4

陸欣避開兩位朋友的眼睛,“我只是瞎猜的。茍二嫂不是說那個張明是個膽小怕事的男人嗎?所以我想象他是一個個子很矮小的男人。”

杜萍陶春聽了,相對苦笑一下。

茍二嫂笑道:“并不是所有個子長得矮小的男人都膽小。”

大家休息一會后,又繼續(xù)趕路。

從桃樹鄉(xiāng)場上到茍家村,一共七里山路,這點距離對茍二嫂當然算不上遠,但對杜萍三人而言,卻是苦不堪言。何況這七里山路,有一半是上坡路!

三人半走半跑地跟著茍二嫂一路爬坡上坎,直到晚上18:32分才終于勝利到達茍二嫂的家!

茍二嫂的丈夫在外打工,每年只有春節(jié)才回家一趟,屋里除了兩個十歲大小的孩子外,還有一個老婆婆。

三人走得汗流浹背,嫌屋里熱,都坐到門外小院里的長凳子上休息。

茍二嫂一邊為客人端茶倒水,一邊回答客人的問話:

“熊明艷的家離這兒多遠?”

“就在前面那道山梁后面,你們走的話,可能要半個多鐘頭。”

“她的墳在哪兒?”

“就埋在她們家背后那個山坡上。”

“你剛才說的那個熊明艷的初中同學熊飛,他家離這兒多遠?”

“就在坎下面,我指給你們看吧,就是下面那個亮著燈的人戶,等吃過飯后我?guī)銈內グ伞?rdquo;

杜萍見那家人的房屋離得很近,哪里等得起吃飯,對陸欣陶春說道:“干脆我們先去看了照片,再回來吃飯吧。”

茍二嫂見客人很心急,說道:“這樣吧,我在屋里做飯,我讓兩個娃娃帶你們去。”

于是三人在茍二嫂的兩個女兒的帶引下,去了熊飛家。

熊飛和妻子都在浙江打工,他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孩,今年五歲,小的是男孩,還不滿三歲,生活全由他們的婆婆照顧。

老婆婆剛吃過飯,正在刷鍋,聽了三個客人的來意后,也沒懷疑她們的身份,便帶客人去看相片。

三人隨老婆婆走進里面一間小屋后,果然看見墻壁上掛著三個相框。

這種老式相框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前很流行,如今在城里已經很少有機會看到了。

每個相框里都放有大小不等的幾張照片,其中大多數是黑白老照片,只有幾張熊飛的孩子的照片是彩色的。

老婆婆用手指著左邊那個相框里的一張5寸大的黑白相片說:“就是這張相片,前排右邊那個就是熊明艷。站在她后邊的那個人就是熊飛。”

三人激動地湊上前去觀看那張相片。

相片里一共有十三個人,前排是四個女生和兩個個子較小的男生,都蹲著。后排站著七個男生。

照片的背景是一棟三層樓的教學樓。教學樓后面,是一片樹林。

照片左上方,有一行白色的字:

桃樹鄉(xiāng)八三級初中同學合影于酉三中1983。5。17

相片里的每個臉孔都顯得很年輕,很認真,即使微笑,也顯得有些莊重。

男生們除了兩個人穿的是白襯衣外,其余人都穿著深色的中山服。

女生們衣服也差不多,都是白襯衣配黑褲子。

三人六只眼睛都緊張地看向前排最右邊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披著一頭長發(fā),正微笑著看向鏡頭方向。

因為姿式是蹲著,所以看不出有多高,估計在155厘米左右。

三人在龔灘時,聽李素珍說熊明艷“樣兒還長得不錯”,所以一直想象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但從這張照片看來,她并沒有她們想象的那樣漂亮。

她看上去各方面都很普通。

尤其是那身穿著,在今天看來,實在很土氣。

她們怕弄錯了,又看了看其他三名女生。最左邊那個長得很胖,肯定不是。左邊第二個個子較大,樣子有一點難看,想來也不是。但左邊第三個,也就是挨著熊明艷那個女生,看上去有點清秀。

難道這個女生才是熊明艷?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心里存有相同的疑問。

陸欣急中生智,故意用手指著中間那個清秀的女生問陶春:“她就是你們的同學熊明艷嗎?”

果然,老婆婆上當了,以為陶春和杜萍才是熊明艷的同學,而陸欣不是。清了清嗓子,說道:“這個才是。”

她伸出滿是青筋的、十分粗糙的老手,指著最右邊那個女生。又說道:“熊明艷有點不上相,其實她真實的樣兒長得很好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從對方眼睛里,找到希望的答案。

但三個人好象都沒見過這個女生。

大家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杜萍的手機響了。

她取出手機,一看是丈夫打來的,趕忙按下接聽鍵。

“喂!喂!喂――!”可能是屋里信號不好,他喂了幾聲,那邊都沒有聲音,于是走到了屋外壩子里去。

“你們現在在哪兒?怎么一直打不通電話!”電話那邊終于傳來田道直的聲音。

“我們現在不在龔灘,我們到了熊明艷的老家。正在看她的照片!”

“哦!認出來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

兩人沉默幾秒鐘后,田道直才說道:“我和田敏今天在XX報社的閱覽室里,查了三個半小時舊報紙,終于找到那起車禍的新聞了!”

“啊,你們查到了?!”

“你聽我說:那起車禍發(fā)生的時間是1986年8月22日。具體位置是距離龔灘鎮(zhèn)20公里處的一個彎道處。一共死了34個人。”

“哦!時間準確吧?”

“不會有錯!”

陸欣一邊默看相片,一邊緊張地聽杜萍講電話。聽杜萍的口氣,似乎已經有了進展,忙也走出屋去。杜萍小聲對她說道:“我老公查到報紙了,車禍時間是1986年8月22日。”

“啊,你們查到了?!”

“你聽我說:那起車禍發(fā)生的時間是1986年8月22日。具體位置是距離龔灘鎮(zhèn)20公里處的一個彎道處。一共死了34個人。”

“哦!時間準確吧?”

“不會有錯!”

陸欣一邊默看相片,一邊緊張地聽杜萍講電話。聽杜萍的口氣,似乎已經有了進展,忙也走出屋去。杜萍小聲對她說道:“我老公查到報紙了,車禍時間是1986年8月22日。”

陸欣點點頭,在旁邊默站了一會,忽然想到什么,說道:“我跟你老公說幾句話。”

杜萍將手機交給她后,陸欣說道:“田道直,我是陸欣。有一件事,可能有點麻煩,但現在時間很緊急,所以還是請你想辦法去查一下!”

“什么麻煩不麻煩!說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查。”

“我們有一個同學,叫江上峰,以前大家也經常在一起耍,不過很多年沒來往了。他性格很內向,有點象女孩子,我記得他以前一直愛寫日記,高中畢業(yè)后好象還寫過一段時間的日記。他以前在XX公司上過班,但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我想請你一定設法找到他,問他以前的日記是不是還保留著,如果還在的話,你就請他幫忙查一下:1986年,也就是我們高中畢業(yè)那年,那次我們幾個同學組織去龍泉玩的時間,到底是幾月幾號!”

“哦,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們幾個同學去龍泉玩的那天,遇見了熊明艷?”

“現在還不能肯定,關健要看日期是不是對得上!”

“好吧,我馬上想法去查!”

陸欣將手機交還杜萍后,兩人只說了幾句話,便掛了電話。

這時陶春也已走過來。

杜萍問道:“陸欣,你為什么要我老公去查那個日期?難道你想起什么來了?”

“你忘了那次在車上發(fā)生的事情了嗎?有個女生被人打了!”

杜萍陶春呆了一下,才猛然想起那件往事。

“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件事!難道……那個被打的女生就是……?!”

“現在還不能肯定,所以需要你老公查到那天的日期。”

陶春杜萍神色恐怖地對視一眼,杜萍問道:“你怎么突然想到那件事情了?”

“我也是因為看見了另外一件事情,才突然想起那件事情的。還記得吧,那天我們去找張明的妻子,從月光小區(qū)出來后,我們在路邊等出租車時,看見天橋上有兩口子在吵架,那個男人把女人打得滿臉是血,我就是看見了這件事,才猛然回想起了那件往事!”

“那你那天怎么不說出來?!”

“因為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們是坐的成都至重慶的客車,但張明的妻子說,出事的是一輛成都直達酉陽的客車,而我們三個人從來沒坐過去酉陽的客車,所以我認為時空對不上。但剛才聽了茍二嫂說的兩張車票的事情后,我忽然產生了一個猜想!

“假如我們那天在車上,看到的那個被人打的女生,就是熊明艷的話,她會不會因為受了傷的原因,所以中途下了車?但因為我們在她下車之前,就已經在龍泉下車了,所以不知道后面發(fā)生的事情。也許就在我們下車后不久,熊明艷因為傷勢較重,被迫下了車。在路上什么醫(yī)院處理了傷勢后,又攔了一輛成都直達酉陽的客車?”

陶春吁了口氣,低聲道:“聽起來有這種可能呀!也許張明就是因為自己沒有幫熊明艷的忙,所以才沒臉說出真相!”

杜萍道:“有道理,不過,那張相片……”

陸欣道:“那老婆婆不是說了嗎:熊明艷拍照有點不上相,所以可能照片上的人跟她本人有不小的差距。而且,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二年,我們雖然還記得起事情的大概經過,但那個被打的女孩,和坐在她身邊的、她的那個個子很矮小的青年老鄉(xiāng),我們還記得起他們的樣子嗎?”

陶春輕嘆道:“是呀,我一點也回憶不起他們的樣子了!”

三人回到屋里,又去觀察照片上的那個女生,同時在心里盡力搜索殘存的記憶……

第九章我們怎么了

1

6月27日,星期六,晚上21點19分。

孫乾老師坐在自己的書房里,正伏案批閱同學們的語文期末考卷。

他今年四十七歲,是XX中學高二(8)班的班主任,除了教自己班的學生外,還負責上高二(5)班的語文課。

語文考試在這周星期四上午就已經結束了,但因為星期五和星期六要負責監(jiān)考其他幾科的考試,所以他白天沒空批改卷子,只好將試卷拿到家里,晚上加班閱卷。

他自己所帶班級的卷子已經批閱完了,總體而言,成績平平。

現在,他正在批閱高二(5)班的考卷。

雖然對于這個班上的同學,沒有他自己班的同學那樣了如指掌,但畢竟也教了他們兩年,所以對于這個班的同學還是有一定的印象。

這種印象,對于學生的分數高低,雖然沒有決定作用,但也有一定的作用。

這點主要反映在作文上面。

因為批閱作文是件很辛苦的工作,為了能減少一點負荷,他對一半左右的作文,都是不看完就給出一個分數。分數的多少,一半取決于他對這個同學的印象,而另一半則取決于他對該篇作文前面幾段的感覺。

他批閱語文卷子有一個習慣,就是先批閱完全部試卷的其他考題,最后才一篇接一篇地看作文。他現在就是在閱讀同學們的作文。

這次作文的題目是:請同學針砭時弊,寫一篇1000字左右的作文。題目自擬,體裁不限。

同學們的作文五花八門,有寫議論文的,有寫敘事作文的,也就一些是寫人物的。孫乾老師

連著看了五六篇后,有些累了,起身到客廳把喝干了的茶杯又續(xù)滿了水,才又回到書房里,他決定今晚再看十篇作文后就休息。

現在,擺在最上面的那份試卷是田敏同學的。

他對這個女生的印象不是很深,本想粗粗瀏覽一下前面的內容,就給個分數。但他翻到作文那一頁卷子時,卻不禁吃了一驚。

這篇作文很長,不但寫滿了正常的試卷,而且還加了兩張白紙作為附卷。

在他的印象中,田敏從來沒寫過這么長的作文。

他好奇地看了一下題目――

我們怎么了?

從題目看,好象是一篇議論文。“她想議論什么問題?竟然寫了這么多!”

他愣了一下,將視線移向下面的文字:

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是一個十分恐怖的故事,也是我媽媽親身經歷的一件事情。

原來是一篇敘事作文。

他怔了一下,放下拿起的茶盅,認真地看了下去――

1986年8月21日,上午9:00。

一輛成都至重慶的客車緩緩開出了車站的大門。行出幾分鐘后,司機看見路邊有三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在招手,于是將車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后,女售票員問那三個女孩要去哪兒,三個女生說要去龍泉。

嚴格地講,這三個女生其實已經不能算是學生了,因為她們已經高中畢業(yè)。但因為剛畢業(yè)一個多月,所以身上還有一種濃濃的學生氣息。

女售票員一聽是短途,正想拒絕她們。但三個女生已強行上了車,并向最后排的空位走去。

女售票員勸了她們幾句,三個女生不聽,其中一個說:“我們跟幾個同學約好了時間,上午10點之前趕到龍泉會合,我們的同學都已經上路了。反正你這車也沒坐滿,我們坐了又有什么關系。如果過會有長途客人上車,我們保證讓出位置。”

女售票員聽她們做了這樣的保證,只好走過去收了她們的車錢。

10分鐘后,車子出了城市,開上了成都至重慶的公路。

最后一排坐著一個頭發(fā)很長的青年,看樣子不象正經人。三個女生在他左邊的空位上坐下來。與那個青年隔了一個位置的距離。

三個女生興奮地觀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心里對這次同學間的聚會充滿了期待。

昨天下午,她們和四個男同學約好了,今天一起到住在龍泉的一個同學家里去玩。

本來他們說好一起出發(fā)的,但今天情況發(fā)生了一點變化:那四個男同學因為搭上了一輛熟人開的車,所以先出發(fā)了。臨行前只給她們打了一個電話,約定10點鐘在龍泉站會合。所以她們只好在路邊攔客車。

在她們前排,也就是倒數第二排靠門這一邊的位置上,坐的是兩個年輕男女。男人大約二十五六歲,女孩要年輕一些,看模樣好象是一個高中學生。

因為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二年,所以這三個女生對這兩個人的長相已記憶模糊了。只記得女孩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身材很苗條。男青年則穿著一身深藍色的中山裝和同樣顏色的褲子,個子很矮小。

看兩人的衣著打份,似乎不是城市里的人。

兩人開始好象并不認識,那矮小青年看女孩子模樣長得有些好看,就主動搭訕。不住地問那女孩子。問她姓什么,在讀書還是在工作,老家是哪兒的,結果兩人說了幾句話后,居然發(fā)現大家原來是同一個鄉(xiāng)的!兩人的交談和神情,都比剛才要親切了一些。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正在發(fā)生!

車子開了大約10分鐘后,那個女孩忽然不說話了,而那個男青年還在不停地找話說。

坐在最后排的三個女孩也不知何時停止了交談。

原來,這四個女孩都發(fā)現了一件事情:坐在最后排的那個長發(fā)青年正在偷東西!

他的賊手已經伸進了前排的矮小青年放在座位邊的尼龍口袋里!

那女孩幾次用眼神和沉默暗示自己的老鄉(xiāng),但矮小青年只顧說話,始終沒有會意。

那女孩見老鄉(xiāng)不明白,就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老鄉(xiāng)的手,同時用眼神向他示意。

那個矮小青年終于感覺到了異常,轉過頭來一看,只見長發(fā)青年正把從他的尼龍口袋里偷出的幾張大團結放進自己的褲兜里!

“喂,那是我的錢!”男青年低喊了一句。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全車人都聽到了,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他們。

“誰偷你的錢了?”長發(fā)青年反問道。

“她……她看見了!”男青年用手指了指靠窗坐著的同鄉(xiāng)女孩。

那個女孩沒有出聲,只是看著那個小偷。

小偷見全車人都看著自己,悻悻地將錢扔還給了矮小青年。然后大步向車子前面走去。

“停車!有下!”

司機看了他一眼,將車??吭诹斯愤?。

小偷下了車,司機正要關門,忽然,那個小偷又跳了上車。

大家見他神色不對,都奇怪地看著他。

長發(fā)青年徑直走到車子最后面,指著那個矮小青年喝問道:“傻農民,誰偷了你的錢?”

矮小青年看樣子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見對方氣勢洶洶的樣子,嚇得臉都白了,說不出話來。

長發(fā)青年又用手指著里面坐的那個女孩子:“你看見我偷了他的錢?”

女孩子似也有點害怕了,沒有吭聲。

長發(fā)青年忽對那個矮小青年命令道:“站起來!”

矮小青年惶恐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站了起來。

長發(fā)青年又命令他退后一步。

待他退后后,長發(fā)青年便給了那個女孩子一個重重的耳光!

那女孩子被打得尖叫了一聲!

全車乘客都被突發(fā)的一幕驚呆了。

車上雖然有十幾個男人,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呵斥小偷。

坐在最后排的三個女生沒遇見過這種陣仗,嚇得縮做了一團,生怕那個長發(fā)青年也會打目睹到偷竊行為的她們。

長發(fā)青年打了那女生一記耳光后,才罵罵咧咧地下了車子。

客車又向前開去。

那矮小青年見同鄉(xiāng)女孩為自己挨了打,也很羞愧,呆站了一會,才詘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車上的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大家都似還沒回過神來。直到車子開出一段路后,幾個客人才開始議論起來。

“現在的小偷真是太兇了,偷不成東西,還要打人!”

但是,大多數人仍然沉默著。

過不多會,那幾個議論的人都停下了說話,并神色緊張地不住朝后張望。

最后排的三個女生見大家神色有異,也好奇地掉過頭去看車子后面。

于是她們明白了大家在看什么,原來那個長發(fā)青年又開著一輛摩托車追上來了!

而這次來的不是他一人,他后面還坐著一個光頭。

眼見摩托車越來越近,一些膽小的乘客已不敢看了,趕忙掉過頭去。

矮小青年和那個被打的女生也發(fā)現了人們恐懼的原因,都嚇得瑟瑟發(fā)抖。

摩托車很快追上了客車,光頭用手指著司機,大聲喝令他停車。

光頭個子比那長發(fā)青年更高大,樣子也更兇惡。

司機遲疑了一下,擔心禍及自身,將車??吭诹寺愤?。

長發(fā)青年將摩托車橫在客車前面,擋住去路。然后兩人下了摩托車。

兩人走到客車后面,長發(fā)青年指著那個女孩說:“就是她。”光頭喝道:“下來!”

全車乘客都無言地看著那個女孩。

女孩雖然嚇得全身打戰(zhàn),卻沒有下車。

光頭大怒,又走到車門邊,猛踢了車門兩腳,喝令司機:“快門!”

司機猶豫了兩秒鐘,打開了車門。

光頭象一個兇神一樣,跳上車后,徑直走向車后面。

最后排的那三個女生恐懼地看著光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光頭手指那個女孩:“站出來!”

旁邊那個矮小的同鄉(xiāng)青年恐懼地站了起來,躲到了旁邊。

三個女生看見他這畏縮的樣子,心里都很鄙夷他。

光頭見那女孩坐著不動,猛地一把抓住女孩的左手臂,要拖她下車。

女孩嚇得直抖,拼命抓緊前排位置的靠背,不讓對方拉她下車。

光頭拉了兩下,沒有拉動,勃然大怒,揮起老拳,朝她頭上猛擊!

女孩不敢還手,用兩只手護住頭部。光頭連打幾拳,都打在了她的手臂上。更加生氣,擠進位置里去,一只手去拖女孩,一只拳猛擊對方頭部、面部。

女孩一只手被對方抓住,難于保護自己,口、鼻都被打出了血!但她始終沒有吭聲。也死活不讓對方拖她下車。

光頭繼續(xù)施暴,打得女孩滿臉是血,模樣十分嚇人。

許多乘客都站起來觀看。兩個膽小的客人害怕遭池魚之殃,跑下了客車。

那個長發(fā)青年一直在車下面看,可能他也覺得同伴下手太狠了,或者害怕把事情鬧大,總之,他突然改變了態(tài)度,跳上車來,勸光頭:“算了,走吧。”

光頭又給女孩兩個耳光,這才耀武揚威地跟著長發(fā)青年下了車。

待兩人開著摩托車離開后,司機才發(fā)動了汽車引擎。

客人們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那個矮小的青年尷尬地沉默一會,坐到了最后排的空位上。

被打的女孩也沒有看大家一眼,默默地從行李包里摸出一個筆記本,撕了幾張紙,將自己還在流血的鼻子堵住。

“頭仰著,不要埋著,否則鼻血堵不住。”前排的一個客人小聲提醒道。

女孩象沒聽見一樣,仍然埋著頭。

那客人又提醒了一遍,但女孩仍然埋著頭。

那客人輕嘆一聲,轉過頭去。

其他一些在看女孩的客人也都轉過身去。

車上雖然坐了三十多人,但沒有一個人說話。

后排那三個女孩一直用恐懼和同情的眼神看著那個長發(fā)披肩的女孩。

客車在沉默中行駛了七八分鐘后,便到了龍泉驛。

后排的三個女生叫停了客車后,默默地下了車……

2

7月2日,星期四。按照那個恐怖的“電話游戲”的“規(guī)則”,今天就是田敏的兇日!

陸欣、陶春以及陶春的丈夫李國慶,吃過中飯后,就到了地稅局家屬樓杜萍的家里。

杜萍、田道直、田敏三人都在家。

看見三人到來,杜萍心里有些感動。趕忙為客人找了三雙拖鞋換上。

主人沒有問客人來意??腿艘矝]有解釋的意思。

何必解釋?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從酉陽回來后,他們就停止了調查。因為已經沒有必要。

那天在電話里聽了陸欣的話后,田道直立即去XX公司找她們的昔日同學江上峰,結果很順利:江上峰雖然以前停薪留職,到深圳去闖蕩了幾年,但最后又回到了原來的單位。所以他一去XX公司就找到了江上峰。

江上峰聽了他的來意后,雖然有點奇怪,還是幫了這個忙,翻出學生時代的日記,查到了那個日期。

那天他們幾個同學相約去龍泉玩耍的時間是:1986年8月21日。

這個日期恰好是熊明艷遇難的前一天!

二十二年前,交通條件還比較落后,從成都坐車到酉陽,需要兩天才能到。熊明艷乘坐的成都直達酉陽的長途客車,是在距離龔灘鎮(zhèn)20公里處出事的,換言之,她從成都出發(fā)的時間,也是1986年8月21日!

田道直又向客運公司咨詢了一下當時的客運情況,并推算出熊明艷乘坐的那輛客車的出發(fā)時間應該是上午10到12點之間。

田道直查明這個情況后,立即給正在返回路上的妻子打去了電話,尋問她們那天乘坐的是什么車,是幾點鐘發(fā)的車,結果三人都記得很清楚,她們乘坐的是一輛上午9點鐘出發(fā)的成都至重慶的客車。

這樣,中間只相隔兩個小時左右。如果那個被打的女孩就是熊明艷的話,把她下車、上藥、等車的時間考慮在內的話,她就完全有可能趕上這輛出事的客車!

再將前面查到的情況綜合起來考慮,答案便水落石出了!

那個打恐怖電話,害死了陸欣的兒子陸政文、陶春的兒子李明智,如今又正在對杜萍的女兒田敏下手的恐怖女孩,就是二十二年前因車禍死去的熊明艷!

這段時間以來,三家人千方百計地調查事情真相,但真的查明真相后,大家卻措手無策了。

――如果對方是一個人,無論她有多可怕,他們也總會有辦法制止對方的行動。但是,他們的對手是一個……!

他們又能想到什么法子?

請陰陽先生?請和尚道士?

別說他們根本不相信這些人,就是相信,時間也來不及了。

因此,他們商量了半天后,最后決定靠自己!

可笑的是,他們雖然都不相信迷信這些東西,但為了保護田敏,以及可能也會死去的自己,田道直、杜萍這幾天還是做了許多可能有用,也可能完全沒用的事情。比如暗中請算命先生卜算吉兇,又給熊明艷燒了許多紙錢!

總之,能做的他們都做了。

但是,這些行動能取得熊明艷的原諒么?誰心里都沒有底。

陸欣、陶春、李國慶三人的心情則更復雜和矛盾。一方面,他們想取得熊明艷的諒解,另一方面,想到死去的兒子,他們又不太情愿為對方大把大把地燒紙,或者做別的事情。

總之,這段時間大家雖然每天都在忙,但到底在忙些什么,有沒有意義,卻沒有一個人冷靜地想過。

前段時間,因為害怕熊明艷打來騷擾電話,田道直和杜萍將田敏的手機電池取下了,但真相浮出水面后,他們又悄悄地將電池上好了。

他們既害怕熊明艷打來電話,又希望她打來電話!

他們渴望能直接通過電話,與對方交談。希望熊明艷能原諒她們當初的冷漠,并放過田敏!

手機電池上好后,田敏也確實打通過一次那個只有六位數的總機號碼。

田敏在電話里,告訴了對方一件事:自己這次的期終語文考試,寫的作文內容就是二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

熊明艷沒有說話,但她顯然在聽她講什么。直到她講完了作文的事情后,她才一言不發(fā)地掛斷了電話。

之后,那個總機號碼便再也打不通了。每次打過去,都只是聽見那句“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詢后再撥。”

雖然一直打不通,但他們還是沒有放棄,還是一直開著手機。

因為他們都明白一件事:對方既然不是一個生人,那么逃避不是辦法,也逃不掉!

因此,取下手機電池,無濟于事,倒不如一直開機,或許還能等到再次通話的機會!

三人在沙發(fā)里坐下后,李國慶問了一句:“還是沒有通上電話?”

田道直點了點頭。

兩個大男人無計可施,只是不停地抽煙。

大家今天相約到杜萍家,其實有兩層意思。一是共同擔當,共同保護田敏。二是,如果真的注定要被對方索去性命,與其一個個單獨被對方嚇死,倒不如今天大家一起被嚇死來得痛快!

主客雙方雖然都沒有捅破這層紙,但心里都明白這兩層意思。

陸欣為了消除大家的緊張,故做輕松道:“杜萍,把麻將拿出來,我們幾個好久沒在一起玩麻將了,今天好好玩一天!”

李國慶立即附和道:“是呀,今天大家玩?zhèn)€痛快,玩?zhèn)€通宵!”

杜萍看了丈夫一眼,田道直沒有表情地道:“拿出來吧,大家也確實好久沒這樣玩過了。”

陶春強顏歡笑道:“不過不要玩大了,否則早早地把我們這些窮人打光了錢包,就沒法玩通宵了!”

田道直苦笑道:“好,打小一點,打一元吧。”

于是三家人到陽臺上的麻將桌邊坐下來,除了田敏外,其他人都輪翻上陣。

田敏一直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因為不想讓父母太擔心,她一直強裝堅強。其實,她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在擔心天黑!

但天還是終于黑了下來!

田道直今天一直在輸錢,雖然打的是放炮一元錢,但他竟輸了一百五十元錢!

如是平日,杜萍早就要換下他了,但今天她一直沒有關心戰(zhàn)局。只是默默地為客人端茶倒水。

“已經快八點了,大家下樓去吃飯吧?”田道直看了一下手機時間,對客人們說道。

“走吧,我早就餓了!”陶春的丈夫李國慶說道。

于是大家收拾了一下,就下樓到離住處不太遠的一家火鍋店去吃了一頓魚火鍋。

為了壯膽,每個人都喝了一點酒。

雖然花了四百多元錢,但賓主雙方都沒有放在心上。

酒足飯飽后,大家本來還想在街上散一會步,但杜萍看見街上車來車往,忽然想到陸欣的兒子陸政文就是給車撞死的,擔心女兒安全,便叫大家又回到自己家里。

大家稍示休息了一會,又開始打麻將。

田敏則繼續(xù)坐在沙發(fā)里看電視。

杜萍也坐到沙發(fā)里,陪女兒看電視。

母女倆一直沒有交談。

其間她們也主動打了幾次那個恐怖的總機號碼,但電話里一直提示那是一個空號!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消逝。

樓下的喧鬧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下來。

田道直與杜萍對視了一眼,又同時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時間:還差22分鐘就到零點了!

也就是說,按照22天的“游戲規(guī)則”,他們最多還有22分鐘的平安時間!

客人們雖然假裝沒注意時間,但都明顯地緊張起來。摸牌的聲音都盡量很輕,以免錯過什么動靜。

就在大家表面鎮(zhèn)定,心里實際恐懼到極點的時候,田敏的手機終于響了!

每個人都緊張地看著放在沙發(fā)扶手上面的那個一直在等待來電的手機!

杜萍看了大家一眼,雖然她也恐怖得發(fā)抖,但還是不顧一切地搶在女兒之前拿起了手機!

一看手機來電顯示,果然是她們一直在等的那個電話!

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杜萍顫抖著手指,想要按下接聽鍵,卻沒有拿好手機,手機掉到了地板上!

田道直也嚇白了臉,正想起身去拾手機,田敏卻“平靜地”拾起了手機,并“平靜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她雖然假裝很平靜,但聲音卻有些發(fā)抖。

電話那邊沉默了兩秒鐘時間,才傳來那個既悅耳又恐怖的聲音:“你好,田敏。”

田敏心尖顫了一下。

她居然在問她好???

所有人都離開了麻將桌,無聲地圍到了沙發(fā)邊。

田敏看了大家一眼,小聲說道:“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我知道,所以我才給你打電話來了。”

“……”

“你的那篇作文我看了。”

“……!”

“謝謝你。”

田敏心里一動,看了一眼旁邊的母親。

杜萍也正在緊張地看著她。

“田敏,我想問你一句話。”

“什么?”

“你作文里寫的那些話,是因為害怕,還是你的真實想法?”

“都有。我真的那樣想!”

電話那邊輕輕嘆了口氣,“我相信你說的話是你的真心話。我本來不想給你打電話,但我發(fā)現你這幾天一直在給我打電話,所以……我還是決定給你打一個電話。”

“哦,我……我是一直想跟你通一次電話!”

“你放心,我不會再給你打電話來了。”

“你……原諒了我?”

“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我……我的意思是:你肯原諒我的媽媽,還有陸欣阿姨和陶春阿姨她們了嗎?!”

“你的作文里也說了:她們跟你一樣,也是柔弱的女孩子,也是剛剛脫離學校、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她們和你一樣年輕,一樣也會感到恐懼。――所以,我原諒你們了。”

田敏、杜萍飛快地對視一眼,同時滾落兩行熱淚。

那女孩忽然笑了一下,問道:“你現在不害怕我了吧?”

田敏頓了一下,也笑了:“我不知道!”

兩人又沉默了兩秒鐘。

但這次沉默,卻沒有恐怖和緊張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象是一對好朋友在電話里聊天時,突然想不出該說什么話。

“再見!”

“……再見!”

那邊掛了電話,但田敏卻一直呆呆地拿著手機,呆呆地聽著忙音。

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

3

光陰似箭,暑假一晃就過去了。

這是新學期第二周星期二下午。

高三(5)班正在上體育課。王老師讓同學們復習了一遍新教的一套體操后,就宣布解散,自由活動。

田敏和好朋友趙潔手挽手地走到學校的小賣部前,她們打算各買一瓶飲料后,就去足球場看男生們踢球。但當她選好一瓶飲料,準備付錢時,忽然發(fā)現一件事情:自己的錢包落在課桌的抽屜里了!

“對不起,我錢包落在教室里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那瓶飲料退還給那位小賣部的阿姨。

“退什么?一瓶飲料,小意思,我給你付錢!”趙潔說道。

“我錢包里有兩百塊錢!我馬上去教室一下!”話沒說完,她就一陣風似地跑遠了。

趙潔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心道:“跑那么快干什么,大家都在操場玩,又沒人去教室,還怕給誰偷去了嗎?”

田敏氣喘吁吁地跑到高三年級的教學樓二樓后,只見長長的走廊里只有語文老師孫乾一個人。

孫乾老師帶的高三(8)班正在上作文課,他布置了作文題目后,就走到教室外來吸煙了。

田敏性格有點內向,看見自己跑得披頭散發(fā)的樣子被語文老師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羞澀地喊了一聲“孫老師”后,正想走進自己班的教室。孫老師忽然對她說道:“你等一下。”

田敏微感意外地站住。

孫老師微笑道:“在上體育課,怎么一個人跑回教室來了?”

“我……我……”她想說出錢包的事,又有些不好意思。

孫老師也沒有追問原因,忽然改變了話題:“對了,我一直想跟你談一談你上學期期終考試的那篇作文。”

田敏輕輕吐了口氣,心想:“孫老師一定是想問我寫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你那篇作文寫得不錯。”孫老師將煙蒂扔到腳下,又用腳踩滅了煙頭。

田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孫老師嘆了口氣,“不過,我認為那篇作文也有一些問題,或者說不足吧。”

田敏點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乖乖女的樣子。

“你在那個作文里,敘述完了你媽媽和她的兩個同學在車上遇見的那件事情后,就寫她們下車了。文章從開頭到她們下車為止,視角一直是站在她們三個女同學的角度。是吧?”

田敏點點頭,“是。”

孫老師嗯了一聲,說道:“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你寫你媽媽她們在龍泉下車后,本來故事就可以結束了,但你卻又接著寫了那個女孩后面發(fā)生的一些故事:那個女生一直孤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坐了一站后,一些客人見她血流不止,就勸她下車去路邊那個小診所去包扎一下,那女孩在大家的勸說下,接下了獸票員退給她的車費,下了車。

“她去那個小診所里簡單地處理了傷口后,又進廁所里換下了被鮮血弄臟的連衣裙。因為完全不熟悉那個小鎮(zhèn),加之還沒擺脫恐懼的情緒,所以急于離開,急于回家。恰在這時,她看見了一輛成都直達酉陽的客車開過來,于是就攔下了這輛車。結果在第二天,也就是1986年8月22日晚上22點26分,在距離龔灘鎮(zhèn)大約20公里的一個彎道,因為天黑和下雨的原因,出了車禍,車子掉進了烏江里!全車乘客全部遇難!

“這一段故事本來很讓人同情,但你的處理手法上卻出現了問題――就是前面那段車上被小偷暴打的故事,是站在你媽媽她們的視角寫的,而后面這一段故事,又是站在那個可憐的女孩的視角寫的。這就有點前后視角不統(tǒng)一了!”

田敏低下頭去,半天沒有說話。

她不是不接受孫老師的指教,她只是在想一件問題:她根本沒寫那個女生后面發(fā)生的故事!雖然后面的故事,媽媽和陸欣阿姨已經通過調查,推測出來了。但因為只是推測,所以她沒有寫進自己的作文里去。

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但她還是清楚地記得她的作文是這樣寫的:講完那女孩在車上被暴打的故事后,她就停止了敘事,接下來用了很大的篇幅,對那件事情發(fā)表許多感想和評論。

然后,她在文末寫下了這樣幾段話作為那篇作文的結束:

※※※

聰明的讀者一定早已明白,這個故事里提到的那三個女生,就是我的媽媽和她的兩個最要好的朋友。

我知道:那個不幸的女孩一定心里充滿了怨念,一定對車上所有的人的冷漠抱有極深的恨意。但是,我還是有個自私的請求:

請你原諒我的媽媽,以及她最要好的兩位同學。因為,她們跟你一樣,也是柔弱的女孩子,也是剛剛脫離學校、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她們和你一樣年輕,一樣也會感到恐懼。

※※※

那后面的故事是誰加上去的?

這一段故事寫得這樣詳細,許多細節(jié),除了熊明艷外,誰還能知道得這樣清楚?

難道是熊明艷替她寫了后面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孫老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見她不吭聲,微笑道:“看來你還有些想不通,不急,你以后慢慢去想,看老師的意見是否正確。”

頓了一下,又道:“我再說一個不足處。你在這兩段故事結束后,寫了很多感性的評論和感想。這雖然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我認為這樣寫也許更好一些:你不用發(fā)表個人的評論和感想,只將故事寫完就結束全文。”

田敏有些不解地抬起頭來:“可是我的題目是:我們怎么了?一點評論和感想也不寫,是不是有點……”

孫老師嘆了口氣,“因為……這個故事本身就是對冷漠和怯弱的批判!是對人性和良知的拷問!我們怎么了?你不用去答,讓讀者自己去想,去回答,可能效果更好。”

田敏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看見田敏走進教室后,孫老師也向自己班的教室走去。

雖然他認為田敏的文章有一些不足,但他還是決定:今后田敏寫的每一篇作文,他都要認真地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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