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它又來了
當代醫(yī)學發(fā)達,卻依然對某些罕見的疑難雜癥束手無策。名醫(yī)間黑男今天收治的這個病人,就屬于這類棘手難題。
病人名叫加藤德良,是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大富翁,同時也是位大慈善家。他人如其名,相貌純良,經(jīng)常扶貧恤困,人人對他贊不絕口??蛇@位大善人最近卻得了個怪病,患處在右腿膝蓋上。當間黑男卷起病人的褲管后,不禁“啊”地驚呼出聲。行醫(yī)濟世四十年,這樣恐怖的病癥還是第一次見:一個不大不小的瘤,就長在前膝髕骨處。腫瘤形似人頭,眉、目、口、鼻俱全。只是眼睛還緊閉著,尚未睜開。
間黑男強抑住惡心和恐懼,詢問病人何時得上這種怪病的。加藤吞吞吐吐地說:“這、這個瘤,半年前剛出現(xiàn)時,還只是個小瘡口,慢慢地越變越大,后來瘤上還出現(xiàn)了五官,真是嚇死人。”
說到這里,加藤忽然“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痛,又開始痛了。”他急急從一個手提袋里,掏出一片肥肉,放在人頭瘤的嘴邊。人頭瘤慢慢張開嘴巴,將肥肉吸進口中,咀嚼了幾下。加藤輕吐一口氣,說:“每次一痛,只要喂它吃肉,就能止痛。不過等到下次發(fā)作,痛得更厲害。”
間黑男卻倒吸一口涼氣,問:“你打算把它切除么?”加藤點點頭,說:“對,越快越好。我已經(jīng)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了。”
“好,我立刻為你做切除手術(shù)。”間黑男填寫著手術(shù)預約單,突然,一個聲音傳來:“醫(yī)生,你不能切除我,你會后悔的。”間黑男循聲望去,竟然是人頭瘤在說話。間黑男問:“難道你會思考?”人頭瘤惡狠狠地說:“你們欺負我眼睛還沒睜開,想盡快解決我,是嗎?我警告你們,這樣做,只會得到更嚴重的后果。”
加藤哀求間黑男道:“醫(yī)生,別聽他的,我才是受害者。我請求您盡快動手術(shù)!”間黑男又望了一眼人頭瘤,人頭瘤的嘴角閃過一絲不屑。間黑男牙一咬,說:“馬上進行手術(shù)!”
對于技藝精湛的間黑男而言,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切除手術(shù),很快就完成了。加藤醒來后,在醫(yī)院休養(yǎng)了幾天,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可是三個月后,加藤又回到了醫(yī)院,這回他的臉上,裹著一道道紗布。間黑男見他這副模樣,問道:“怎么?上次的病復發(fā)了?”加藤顫抖著說:“醫(yī)生,那惡心的瘤不但又出現(xiàn)了,還比上回更可怕。”他解下臉上的紗布,帶著哭聲說:“這回瘤長到臉上來了!”
果然,那個人頭瘤比先前大兩倍,幾乎快要蓋住加藤整張臉。間黑男也感到恐懼了,他定定神,說:“這種狀況,我還是第一次見。”加藤痛苦地說:“醫(yī)生,再幫我做一次切除手術(shù)吧!”
間黑男說:“好,但手術(shù)前,我要徹底查清病灶。”他讓加藤躺到病床上,取來麻醉劑,打算從人頭瘤上切下一小片做病原體檢測。哪料想冰冷的刀鋒剛觸碰到那瘤,人頭瘤忽然睜開雙眼,冷冷地說:“醫(yī)生,我這回可看清你了。”
請讓我們一起死去
間黑男盡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和緩地說:“看來你擁有自我意識??!這樣也好,我們可以談?wù)劊愕降紫朐趺礃幽兀?rdquo;
人頭瘤忽然變得語氣沉重:“醫(yī)生,我請求你,讓我和這個人一起死去吧。請相信我,這是最好的選擇。”間黑男搖搖頭,說:“作為醫(y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職責,無論你有怎樣的理由,都不能阻止我拯救病人。”
人頭瘤神情沮喪,慢慢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間黑男輕揮手術(shù)刀,切下一小片瘤體,送去化驗室檢測。三天后結(jié)論出來了:皮下脂肪異常繁殖,可能是寄生胎造成的。間黑男的心情輕快了些,雖然寄生胎極其罕見,但還是可以治愈的。于是他打電話通知加藤,來醫(yī)院做了第二次外科切除手術(shù)。
一周后,間黑男親自為加藤拆除層層紗布,加藤擔心地問:“那個該死的瘤不會再出現(xiàn)了吧?”間黑男很有把握地說:“請放心,我這回與世界各國的腫瘤權(quán)威都通過電話,他們對手術(shù)予以了指點,而且我把病灶也清除了,一定沒事了。”加藤點點頭,松了口氣。
紗布被拆掉了,間黑男見加藤臉上的皮膚光潔平滑,十分欣慰。加藤急切地想要照一照鏡子,間黑男取來一面鏡子給他,叮囑他多休息后,就轉(zhuǎn)身準備離開。他正要開門,身后卻一聲慘叫:“太恐怖了!醫(yī)生,醫(yī)生!”間黑男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加藤的臉上竟然又長出了一個人頭瘤,而且瘤的面相比先前更兇惡、更猙獰。
間黑男驚呼道:“??!不可能!我已經(jīng)把你切除了啊!”人頭瘤張開眼睛,盯著間黑男看了一會兒,突然流出白色的淚水:“醫(yī)生,求求你,讓我和他一起死吧!這是唯一的法子。”間黑男怒氣上涌,罵道:“可惡!你這個丑陋的怪物,又怎能明白醫(yī)生的天職?我不準你傷害我的病人!”人頭瘤聽了,默默閉上雙眼,再次沉寂。
加藤的精神已經(jīng)快崩潰了,他愣在那里手足無措。間黑男在病房里踱來踱去,卻依然一籌莫展。這時,加藤突然高聲咒罵:“該死的怪物,你怎么不去死!”
間黑男猛地靈光一閃:“死?死……沒錯,死!”他從醫(yī)療包里抽出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走到加藤面前。加藤嚇了一跳,顫抖著聲音問:“您、您要干什么?”間黑男冷冷地說:“我要你死!”加藤驚得直打哆嗦:“為、為什么?”間黑男鐵青著臉答道:“那怪瘤的目的是和你同歸于盡,只有你死了,它才能永遠消失。”“哈哈哈,的確如此。”人頭瘤突然又睜開眼,感激地說,“謝謝你,醫(yī)生。如果你救了他,會害死無數(shù)人。”間黑男疑惑地問:“救他一個,害死無數(shù)?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人頭瘤沉吟片刻,說:“好吧,就把秘密告訴你吧!”加藤卻慌張地阻止道:“別,不要說。”人頭瘤不理會他,繼續(xù)說:“很多人都以為這位加藤先生是位大善人,其實他是個從頭壞到腳、壞到流膿水的偽君子!他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發(fā)家史就不說了,這幾年他向議員行賄,在海邊建了多座化工廠,不但污染了天空,還暗中把有毒廢料直接排進海里,無數(shù)人因此染上種種怪??!可是他在政界有保護傘,誰也治不了他。醫(yī)生,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間黑男大吃一驚,近年來醫(yī)院確實收治了不少因海洋污染而得病的患者,他知道人頭瘤沒說謊。間黑男又問:“那么你呢?你也是因化工污染而生出來的嗎?”人頭瘤嘆了口氣,說:“至于我的來歷,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反正說了你也不信。好了,動手吧!”
靈魂也得活著
間黑男點點頭,一揮手,閃電般將刀刺進了加藤的心臟。
一周后,又到了拆除紗布的日子。間黑男為加藤解下一層層的紗布,加藤再度提心吊膽地問:“醫(yī)生,這次該痊愈了吧?”間黑男信心十足地答道:“沒問題!我的刀法在業(yè)界數(shù)一數(shù)二,這次雖然把刀刺進你的心臟,但只刺破了表層,并不致命,我趁機再次做了瘤切除手術(shù)。相信你的假死,已經(jīng)瞞過了那怪瘤,不會再復發(fā)了。”
加藤小心翼翼地捧著鏡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的臉。間黑男也想驗證結(jié)果,就在一旁陪著。兩人等到天色都黑下來了,人頭瘤果然沒再出現(xiàn)。
加藤整個人都輕松了,他拿出自己隨身帶的皮包,笑著對間黑男說:“醫(yī)生,您做得很好,我要重重答謝您。”說著,加藤在皮包里摸索了一陣,突然掏出一把消音手槍,將槍口指向間黑男。
間黑男先是一驚,隨即又平靜下來,冷冷地說:“看來你確實不是好人。”加藤依然微笑著,說:“醫(yī)生,您治好了我的怪病,我一輩子都會記住您,但您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便再也不能活在世上了,永別了!”加藤說完,正要扣動扳機,猛然感到面部一陣奇癢。他慌了神,急忙去照鏡子,鏡中又一次出現(xiàn)了一張恐怖的人臉,人頭瘤再次出現(xiàn)了,而且徹底包裹住了加藤的整個頭部。加藤就像失去自我意志一般,抬起舉槍的手,將槍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間黑男大喝一聲:“住手!你要殺死他嗎?你究竟是什么東西?為什么一直不能根除你?”人頭瘤扭曲著面孔,說:“醫(yī)生,你聽說過‘魔由心生’嗎?一個人欲念橫生、天良喪盡的時候,內(nèi)心便會被魔鬼占據(jù),但天地有平衡之道,至惡必有至善牽制。我其實就是加藤德良被排擠的良心所化,只要加藤心中惡念不滅,代表善念的我也永遠不滅。大半年前,加藤在視察化工廠時,曾不慎跌入被污染的海水中,后來我就慢慢有了外在形態(tài),還越長越大……”
間黑男若有所思,說道:“我明白了,對于你的出現(xiàn),我也有科學的解釋。這應(yīng)該是病態(tài)多重人格的一種極端表現(xiàn),病患內(nèi)心有極其隱晦的心事,卻無法對人說出,只能長期壓抑,漸漸在心里化成了另一重人格。當遭到化學污染導致身體變異時,另一重人格便被導引出來,變成了一張人臉。”
“就算是這樣吧。”人頭瘤笑了笑,五官扭曲得愈發(fā)厲害,“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包裹住了加藤的腦部,控制了他的神經(jīng)。請不要阻止我,讓我這可憐的靈魂和加藤骯臟的肉身一道,得到永恒的解脫吧!”說完,它蒼涼一笑,閉上了雙眼,加藤不由自主地扣下了扳機。
間黑男望著加藤的身子倒下,心中五味雜陳。他蹲下來,看著加藤的臉,臉上的人頭瘤正在慢慢消退。那瘤在徹底消失前,說了最后一句話:“醫(yī)生的天職是救死扶傷,但是,證明一個人活著,不單看肉體是否存在,更重要的是,靈魂也得活著。”
間黑男默默咀嚼著這句話,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