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慶十三年的夏末秋初,臨河縣境內(nèi)刮了一場有史以來罕見的大風(fēng),莊稼尚未成熟便倒伏,年成歉收已成定局。知縣何承宗帶領(lǐng)隨從衙役每天起早貪黑到鄉(xiāng)下察看災(zāi)情,撫慰災(zāi)民。
這天,何知縣與眾衙役正在路上走著,突然從路旁的小樹林中躥出一條大黃狗,大黃狗在何知縣的馬前屈著四腿像下跪似的“汪汪”叫個不停。衙役們上前把大黃狗趕跑,但那條狗沒走出多遠(yuǎn)又跑了回來,又在何知縣的馬前“汪汪”狂叫。何知縣感到很奇怪,便跳下馬來,對那黃狗說:“你若通人性,有何冤情就給本縣帶路前去察看……”話音未落,那黃狗便起來直向路邊的小樹林跑去。何知縣與眾衙役跟隨黃狗來到小樹林中。這里原來是一片墓地,其中有一座新墳,墳頭上插著被風(fēng)扯斷的半截白幡,墳前還殘留著紙錢燃燒的痕跡,看樣子墳?zāi)孤裨岵痪谩|S狗走到那座新墳前,伸出兩只前爪狠狠地扒撓墳土,一邊撓一邊“汪汪”地亂叫。何知縣命衙役到村中去將地保和死者家屬一起帶到墓地來。
地保和死者家屬被帶到墓地,死者家屬名叫朱興,這座新墳埋的是他老娘。何知縣問朱興說:“你老娘多大年紀(jì)?何時亡故?所患何?。?rdquo;朱興回答說他老娘今年七十三歲,患噎食癥而死,下葬未滿七日。何知縣看看朱興的臉色,便厲聲道:“有人舉報你娘死得不明不白,本縣要扒開墳?zāi)归_棺驗尸!”
聽知縣說要扒墳驗尸,朱興立刻就慌了神兒,連連叩頭說:“大老爺,我娘的尸骨剛剛下葬尚不到‘一七’,扒墳開棺就要壞了墳塋的風(fēng)水,我娘的陰魂也不能安生啊……”
何知縣見朱興如此慌張,便大聲呵斥道:“分明是你這忤逆之子害死老娘害怕驗尸,本縣一定要開棺檢驗!若是驗出你娘確系被害而死,你可就罪責(zé)難逃了!若是冤屈了你,本縣愿賠白銀一百兩,重新裝殮你的老娘……”
墳扒開后,起出棺槨打開棺蓋,將尸體抬了出來,何知縣親自對尸體進(jìn)行了仔細(xì)檢驗??墒?,老人的尸體各部位并無一絲傷痕,口目和皮膚亦無中毒癥狀。何知縣這下可為難了,正自惱喪,抬頭一看,那只黃狗正在墓穴中一邊用鼻子嗅一邊用兩只前爪在墓穴中亂撓。于是,何知縣就對衙役們說:“在墓穴里再向下挖掘!”聽了知縣的命令,衙役們又在墓穴中深挖,剛剛挖下二尺多深竟挖出一具年輕的女尸!何知縣手指朱興大怒道:“這是誰家女子被你殺害,快快從實招來!”
朱興一見那女尸一下子傻了眼,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大老爺,小人冤枉啊……從我老娘生病到咽下最后一口氣,小人作為兒子一時也不曾離開,一要陪鄉(xiāng)鄰和親友吊祭,二要操辦母親后事,這女尸怎么被埋在我娘的墓穴下面,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何知縣想了想,又對朱興說:“這墓穴是你們自家人所挖還是請人幫工?”朱興回答:“本地鄉(xiāng)俗,誰家死了人,不能由本族人挖墓穴,必須請外姓人幫工來挖,給我娘挖墓穴的是本村的劉二狗和王大柱……”何知縣點點頭。他命地保帶領(lǐng)衙役馬上傳劉二狗和王大柱,同時,又命鄉(xiāng)丁沿附近村莊曉諭,有走失少婦的人家前來朱家墳地認(rèn)尸。
劉二狗和王大柱被帶到墓地后,瞧見地上那少婦的尸體和守在尸體旁邊的那只黃狗,當(dāng)時就嚇得癱倒在地!不待何知縣審問便供出了實情。
那天劉二狗和王大柱為朱興的老娘挖墓穴,一個多時辰墓穴就挖完了,兩個人就坐在地上休息,突然看見離墳地不遠(yuǎn)的路上走過來一個年輕的小媳婦,身后還跟著一只大黃狗。劉二狗和王大柱兩個人都是光棍漢,他倆見小媳婦生得十分俊俏,便起了淫心。大黃狗見主人被劫住,撲過去一邊狂叫一邊咬劉二狗和王大柱的腿。兩個小伙子掄起鎬頭把黃狗趕跑了,然后就在墳地小樹林中把小媳婦給侮辱了。小媳婦被蹂躪后又是哭叫又是大罵,說等回家后一定去官府告狀!劉二狗和王大柱聽小媳婦說要告他們的狀,心里就害怕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兩個人就把小媳婦活活給掐死,然后將墓穴深挖了兩三尺,悄悄地把小媳婦的尸體埋在了下面……
這時候,幾個來認(rèn)尸的人也趕到,小媳婦的公婆也來了,兩位老人一看死者果然是自己的兒媳婦,抱住兒媳婦的尸體號啕痛哭起來。原來這小媳婦是七八里外的黃土嶺村人,名叫劉玉蘭。有一天,玉蘭娘家捎信來,讓她回娘家看看。當(dāng)時正趕上她丈夫和老公公都外出不在家,婆婆就包了點兒餃子裝進(jìn)籃子里打發(fā)兒媳婦上路了。小媳婦玉蘭平時很喜歡家里那只大黃狗,每天都是她精心喂食,玉蘭要回娘家,大黃狗就跟在后面跑了來。玉蘭心想,一個人走路有大黃狗做伴也好,跟著就跟著吧。半路上玉蘭被劉二狗和王大柱害死埋在墓穴下層,劉二狗和王大柱以為做得萬無一失,沒承想那只通靈性的大黃狗為主人告了“狀”!
案情大白,何知縣帶領(lǐng)衙役押著兇犯劉二狗和王大柱回縣衙。臨行時,對墳主朱興安慰一番,何知縣又按照自己的諾言當(dāng)場補償朱興一百兩銀子,讓朱興重新裝殮老娘。朱興覺得老娘下葬的墓穴發(fā)生了一樁兇殺案實在不吉利,便重新給老娘選了墓穴,又有知縣賠償?shù)囊话賰摄y子,朱興就決定好好重新發(fā)送老娘,他又買來一口新棺材,給老娘重新?lián)Q了壽衣。已經(jīng)裝殮過老娘的棺材本是“兇物”,留著也沒用,就決定就地焚燒。幾個看熱鬧的年輕人用鎬頭幫助朱興劈棺材,準(zhǔn)備生火。誰想,那棺材底是兩層的,里面竟藏著一具男尸!
地保急忙稟報剛剛走出墳地的何知縣,說棺材里又發(fā)現(xiàn)了死尸,何知縣只好又返回墓地。小媳婦一案剛剛審理清楚,卻又憑空出現(xiàn)一具男尸!一個墓穴竟埋了三具尸體,真是聞所未聞,看來肯定又是一樁兇殺案!
何知縣又親自對這具尸體進(jìn)行了檢驗:死者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頭部有鈍器擊傷的痕跡。何知縣想,既然朱興要當(dāng)場劈棺焚燒,說明他并不知道這棺材二層底內(nèi)藏有死尸,朱興殺人害命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何知縣反復(fù)琢磨許久,突然眼睛一亮,隨即問朱興道:“這口棺材是請工匠打造的還是買來的現(xiàn)成棺材?”朱興回答說是從城里一家木匠鋪買的。何知縣當(dāng)即命衙役速速到城里把木匠鋪的掌柜傳來,就在墳地現(xiàn)場審問!木匠鋪掌柜被帶到現(xiàn)場后,一見那二層底的棺材和那小伙子的尸體,頓時嚇得臉色煞白,撲通跪倒在何知縣面前,如實交代了殺害小伙子的犯罪事實。原來那小伙子是這木匠鋪掌柜兼“掌作”師傅的學(xué)徒,因為一件小事師徒倆吵起嘴來。小伙子不服氣,跟師父頂?shù)煤苡?。師父身為掌柜面子上過不去,一氣之下抄起一根木棒就朝小伙子打來。他原想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犟徒弟,為自己爭回點面子,沒承想這一棒下去竟要了小伙子的命!掌柜一見出了人命當(dāng)時就嚇壞了,為了滅跡,就打了一口二層底的棺材,把小伙子的尸體裝了進(jìn)去。剛收拾妥當(dāng),朱興就來買棺材,掌柜的就順手把這口棺材賣給了朱興……
一條命案又牽扯出另一條命案,兩樁命案全部審理清楚,何知縣將案卷整理上報,不久批文下來:殺害小媳婦的兩名罪犯劉二狗和王大柱處斬,秋后行刑。木匠鋪掌柜打死學(xué)徒又隱匿尸體,罪責(zé)重大,但屬失手傷命,并非故意殺人,處以杖責(zé)百棍發(fā)配邊關(guān)服勞役,沒收其全部家產(chǎn)撫恤死者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