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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同桌

那一年,我15歲,上初三。第一個學期開學不久,班主任趙老師對全班座位進行一次大調(diào)整,安排一張課桌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坐在一起。班上剛好60個學生,30個男生,30個女生,恰好配對。我真的十分感謝趙老師,把一個挺特別的女生安排和我坐在一起,她叫鄭文麗,和我同歲。鄭文麗喜歡笑,她笑起來的時候,我覺得仿佛整個世界都笑了。能和這樣一個女孩同桌,我能不開心嗎?

鄭文麗有一個愛好,喜歡收集郵票。這一天,我裝著跟往常一樣,一只手插在褲袋里,一只手拿著書本,從教室門口向座位走去。這時,鄭文麗早已坐在座位上,打開課本,專心致志地寫著作業(yè)。我很緊張,心怦怦直跳,手心里滿是汗。來到座位,我把課本放在課桌上,插在褲袋里的手快速地掏出來,把一件東西往鄭文麗面前一放,說了句:“你看。”

那是一枚精美的郵票。正在埋頭寫作業(yè)的鄭文麗,一看到我放在她面前的郵票,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放下手中的筆,拿起郵票,驚喜地叫道:“哇!大熊貓郵票,這種郵票我還沒有見過耶!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我心里很得意,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說:“你喜歡,就送給你!”“真的?”鄭文麗撲閃著眼睛問。我點點頭。

鄭文麗拿著郵票看了又看,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看她那個模樣,那一刻我心里像灑進了一片陽光,暖洋洋的!接著我說:“我家里還有許多好看的郵票,你要喜歡,我都送給你!”“你也喜歡收集郵票?”鄭文麗問。我低聲“嗯”了一聲,撒了個謊。

第二天,我又帶給鄭文麗一張好看的郵票,她非常高興。第三天,又是一張。一連十多天,鄭文麗都收到我送給她的郵票??墒?,鄭文麗哪里會知道,這些郵票,都是我跑遍了全縣千辛萬苦找來的。

終于有一天,鄭文麗看著我送她的一張郵票,說:“這張我已經(jīng)有了呀!”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假裝驚訝地說:“這張是我姑姑前不久從廣州寄回來給我的,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你怎么會有呢?”可鄭文麗卻一臉認真地說:“是真的!我讀初一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你要不信,明天我拿來給你看。”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把拿郵票的手伸到鄭文麗的面前,說:“既然人家已經(jīng)拿來了,你就收下吧,多一張也沒關(guān)系。”鄭文麗堅持說:“可我已經(jīng)有了,還要你的干嗎?你留著吧。”我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鄭文麗見我有些不高興,輕聲說:“對不起,那我收下了!”

打那以后,我不再送郵票給鄭文麗了。時間悄悄地流逝,我也在不斷地成長,轉(zhuǎn)眼到了學期末。這天,我聽班上的女同學說,鄭文麗下學期要轉(zhuǎn)學到茂名去讀書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腦子亂作一團,心像被掏空了似的,一整天,老師在課堂上講了些什么,我一點也沒聽進去。

晚上自習課的時候,學校突然停電了,教室里頓時漆黑一片,學生們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我拿起筆,用筆帽輕輕碰了碰坐在身邊的鄭文麗,低聲問:“聽說你下學期要轉(zhuǎn)學了,去茂名讀書,是真的嗎?”黑暗中,鄭文麗似乎扭過頭來,對我應(yīng)道:“是啊。”

果然是真的,我心里頓時涌出一陣難言的酸楚,說:“去茂名讀書有什么好?”鄭文麗說:“我爸爸被調(diào)到茂名工作了,我媽媽也跟著去,我不去行嗎?”原來是這樣。一陣沉默,我和鄭文麗都不吭聲了。

很快,教室里的燈又亮了起來,亂了一陣的教室立馬又安靜下來。一整個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眼眶總是不由自主地濕潤,心里像有一萬個舍不得!

春節(jié)過后,第二個學期很快就開學了。我一早來到學校報好名,準備回家,還沒走出校門口,忽聽從背后傳來一個熟悉悅耳的聲音:“小亮。”我忙轉(zhuǎn)身一看,是鄭文麗。我瞪大眼睛,驚喜地問:“你不是去茂名讀書了嗎?”鄭文麗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把我拉到一棵橄欖樹下,說:“車票已經(jīng)買好了,下午兩點鐘。”我說:“要不,我下午去送你吧!”鄭文麗說:“我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你怎么送呀?”我一時語塞,沒有再說話,把臉轉(zhuǎn)到一邊,望向遠處。

過了好一陣,我和鄭文麗一同往回走,誰都不說話。走到我家附近,我對鄭文麗說:“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回家一趟,馬上就回來。”我飛快地跑回家,從書桌抽屜里翻出一沓東西又寫了一張紙條,迅速放入一個我事先準備好的小木盒。做完這一切,我氣喘吁吁地跑到街口,鄭文麗依舊在那兒站著。我把小木盒塞到她手里,說:“給!”鄭文麗問:“是什么???”我說:“看了你就知道。不過,你現(xiàn)在不能看,得回到家里才能打開。”說完,我看了鄭文麗一眼,轉(zhuǎn)頭便跑了。

回到家里,我躲進書房,悄悄哭了兩個小時。下午一點,我趕到縣城汽車總站。車站里人頭攢動,人山人海,我找了個人多的地方,躲在人堆里四處張望。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我看見鄭文麗牽著爸爸媽媽的手,一臉幸福的樣子出現(xiàn)在車站里。他們上了開往茂名的班車,鄭文麗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拿出我送的小木盒,放在手里看著,想著,似乎她還沒有打開看里面的東西。突然,她像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探出頭來,朝車窗外望去,竟然看到我站在人群里,正扯著嗓子喊她的名字。

這時,客車開動了。鄭文麗也扯開嗓子喊了起來:“小亮,我在這里,我在這里!”她把腦袋和胳膊伸出窗外,拼命朝我揮手,眼里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我慌忙跟著客車跑了起來,一邊追一邊喊:“鄭文麗,我送給你的小木盒,你打開看了嗎?”鄭文麗一個勁地搖頭,一個勁地揮手。

鄭文麗轉(zhuǎn)學后,我照樣買郵票,見到新出的郵票,就把它買下來,拿回家替鄭文麗好好保存起來,心里想著哪一天見到鄭文麗,再送給她??墒牵钗沂氖?,鄭文麗去了茂名之后,一直沒有回來過,也沒有和我聯(lián)系。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我上了高二。這天周六早上,我去書店買學習資料,無意間一扭頭,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我的心登時突突狂跳起來:這身影著實太像鄭文麗了,難道真的是她?這時,那個女孩也轉(zhuǎn)過身來,看到了我,她萬分驚喜地叫道:“小亮,真的是你嗎?”原來真的是鄭文麗回來了。

我們買了幾本學習資料,并肩走出書店,找了一個咖啡廳坐下來。我點了兩杯咖啡,兩人邊喝邊聊。鄭文麗說,她回來有好幾天了,她的外婆生病,她是和爸爸媽媽請假回來看望外婆的。她說過幾天她一個人先回茂名讀書,爸爸媽媽暫時留下照看外婆,等外婆的病情好轉(zhuǎn),他們再回茂名。鄭文麗還說,她那年去了茂名之后,整天忙于功課,初中的同學都沒有聯(lián)系過,也沒有時間去聯(lián)絡(luò)。

我聽著,心里有許多話想說,但話到嘴邊,最終沒有說出口,只是問:“你現(xiàn)在還收集郵票嗎?”鄭文麗吐了口氣,苦笑一下,說:“學習這么緊張,我爸爸媽媽要我考北大呢,哪有時間去想這些!”

我說:“我這里有許多漂亮的郵票,你要不要?”鄭文麗聽了,一下子瞪大眼睛,說:“要呀,那你都送給我吧。”

我伸手輕輕捏了她鼻子一下,故意逗她說:“你想得美呢!我這么辛苦攢了兩年,一下子全給你,我不是太吃虧了嗎?這樣吧,你回了茂名后,你寫一封信給我,我就給你寄去兩枚郵票!”

“好呀!你說話當真?”鄭文麗伸出手指,“咱們拉勾,一言為定!”我當即伸出手指。

幾天后,鄭文麗回了茂名。那天下著小雨,是我撐著傘送她上車的。

鄭文麗說話果然算數(shù),她回茂名后,每個月都給我寫一封信,我也沒失言,收到她的信后,馬上回信并寄兩枚郵票。從此之后,我們一直保持書信來往,直到高中畢業(yè)。

后來,我的成績在班上只是中等,自從和鄭文麗書信來往后,我便開始拼命學習,想跟鄭文麗一起考北大。到了高三,我的成績終于上升到全年級第二名。高考揭榜,我順利地考進了北大,而鄭文麗也如愿以償考上了北大。

開學時,鄭文麗來找我,我們一起買了去北京的火車票?;疖嚿希覀冋f話不多,只是常常望著對方,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笑了。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我牽著鄭文麗的手,走在北大校園的林蔭小道。我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小木盒,問鄭文麗:“那年你去茂名,我送你的小木盒,你打開看了嗎?”鄭文麗聽了,臉騰地紅了,低下頭來,沒有說話。

其實,我當年在小木盒里放了99張郵票,還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鄭文麗,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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