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斯塔喬克住的那個村子是一位地主老爺?shù)漠a(chǎn)業(yè)。這個地主在世上亂搞的事兒可太多了。如今他把幾個兒子都送進了學校;大女兒已經(jīng)出了嫁;小女兒,一個成了年的姑娘,和母親住在莊子里。地主自己則在附近的城市里閑逛,好久沒回家了。說來也巧,當他不在家的時候,好幾件禍事都從天而降,落在他的頭上了:地主婆突然間莫名其妙地一命嗚呼,整個莊園幾乎燒個精光,而小女兒呢……關于她回頭再說吧。這些禍事都是在一個禮拜之內(nèi)發(fā)生的。地主正在城尋歡作樂,壓根兒不知道這些禍事。
忽然仆人稟報說,村子里來了一個莊稼漢子要見地主老爺。地主吩咐他進來。普羅斯塔喬克進到屋里,鞠了一個躬,然后就搔起后腦勺子來了……馬上看得出,他有話要話,可是不好開口。這是因為普羅斯塔喬克有點兒可憐自己的老爺,正在盤算著怎么樣把幾樁禍事都告訴他,同時又不讓他過分難過。他終于拿定主意從小小的禍事講起,好讓地主有思想準備來聽取無法補救的災難的消息。“普羅斯塔喬克,你日子過得好嗎?” 地主問。“謝謝老爺,我還活著,人還硬朗。” 莊稼人回答說。“你們那兒有什么新鮮事兒嗎?”“怎么跟您老爺講呢,俗話說得好,災難來了你躲不開,騎著馬兒也逃不掉。老爺您知道您的神甫是怎么說的,他說:‘上帝喜歡誰,他就懲罰誰。’ 看來上帝是看中您啦,那有什么辦法呢?!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呀。”“你閑扯些什么?!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禍事?”“明擺著的事兒嘛,老爺!我們大家都在上帝腳底下過日子,他在一件事情上讓您難受,在另一件事情上又讓您開心。”“他在哪一件事情上讓我難受的?”“就是您的那把小折刀,您那位故去的老太爺送給您的禮物,已經(jīng)壞啦!”“啊呀,你這個家伙!哈哈哈!虧他想得出,這樣小的事兒也能使難受!
當然,這把小刀子,總是一件紀念品嘛!不過人世間哪有永久不壞的東西呢?可是,怎么把刀子弄壞的?”“就是用它剝獵狗的皮弄壞的……”“怎么?獵狗死啦?哪一條?”“都死啦。”“都死啦?怎么搞的?多么好的一群獵狗哇!大概是照管得不周到吧?……”“也許是這樣,老爺,可是怎么照管呢,它們吃馬肉吃得太多啦。那馬肉是下了毒藥的,本來是預備藥死野狼的呀。”“這么說那匹馬也死了?” 地主從安樂椅里跳起身來大聲嚎叫。“是的,老爺,也死啦。”“怎么會死的呢?它還很年輕,很壯實嘛。不過六個牙口嘛。一定是沒照料好吧?”“哎呀,老爺,照料得可好啦。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它是累死的呀!”“累死的?!什么人這樣大膽把它給累死了?”“老爺,有什么別的法子呢?失火總是要救火嘛。”“失火?失什么火?哪里失火?”“板棚子著了火,大家就去救。一桶一桶地運水。
有什么法子呢?總不能把人都累死吧;那邊糧倉燒著了,這邊馬圈起了火,接著牛棚也燒起來了,一句話,一下子統(tǒng)統(tǒng)著了火!”“那么我的房子呢?”“您的房子全燒光啦。就是房子先失了火才引起來的呀。”“哎呀,我可倒了霉啦!” 地主哀號起來,拼命地扭著自己的手,“只剩下一堆灰了吧?”“是這樣,老爺,一堆灰。”“火是怎么燒起來的呢?”“是這樣燒起來的,老爺,房子里點了許多蠟燭,各扇窗子都掛上了吊孝的黑布……”“吊孝?給誰吊孝?”“給尊敬的太太,給您的夫人……”“你說什么?天哪!我的妻子死了嗎?”“嗨,老爺,她死啦,愿她進入天堂!”地主不響了,他抬起眼睛望著天,淚水沿著兩腮紛紛流下。他悶聲不響好多時候才又開了口:“上帝一下子把多少災難降到我的頭上!可是你還說什么上帝讓人難受,也會讓人開心。遭到這樣的損失,還有什么能叫我開心呢?”“怎么不能呢,老爺?上帝也送來了一件開心的事兒:小姐———您的小女兒,她生下來一個小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