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未散,秋色漸濃。
她遙望,青山碧水天色蒼蒼,猶記當時云帆去悠悠,微波送走孤舟,出門和淚送他上船,千聲叮嚀完句囑咐,哽咽聲中四季便是幾番輪換。春花凋謝,秋風吹著那夏日走,白雪皚皚漫上了眉頭。她坐在小渡口,度過了一年又是一年,等他金榜題名,待他榮歸故里。
他醉臥,溫柔鄉(xiāng)呀明月樓,夜夜笙歌日日絲竹,美酒佳肴,枕邊溫情萬種,左捧萬世經(jīng)綸,右擁嬌嬌女兒郎,黃金宮中玉珠殿上,步步高升,清瘦少年郎變作了臃腫中山狼。他哪記,那窮山僻地,哪記那小渡口,哪記有婦人為他等得白了青絲花了眼瞳?
旅人行船到渡口,見老婦癡癡不知眼望何處,討酒一壺問愁何。老婦搖頭不知從何說,只道是思兒未歸。復問路人,戚戚悲然,都言老婦此生悲涼,行年三歲,父母雙亡,嫁未兩年,被指克夫,幸得一子,自小乖巧伶俐,寒窗苦讀十八年,上京待取功名,至今了無音訊。得知婦人夫姓呂,便問呂兒名可為賢德,眾人稱是。旅人連連嘆息不語,敬老婦一樽酒,離去。
她怔怔,愣愣不知思緒何處,秋水蕩起她臉上浪痕,枯黃比之這深秋更甚。掐指細數(shù),二十春秋已過,長安何在,為何路途遙遙二十年走不完一個來回?渡口的船漸少,雜草蔓長,她還癡癡守候,不求他顯達富貴,只求他回來看看殘老娘親,一眼足夠。
他聽得旅人言,憶起當年當日,他站在船頭,她立在渡口,楓葉火紅落葉枯黃,片片飄落她肩頭,葉葉打在他心頭,他誓要功成名就風光歸來定不負,猶記那時她已顯老態(tài)。“她竟還在?”他問道,不知問誰,旅人聞之,哼哼冷笑,甩袖離去。
風風光光,鑼敲鼓打,人煙稀少的村莊引來眾人紛紛觀望,他傲然坐于馬上,環(huán)視四周,竟不知渡口何處,亦不見老婦,村中有人道老婦逝去多月,可憐未等得逆子歸。
渡口旁,有孤墳,不知何人題筆——“渡口處無春,風雨中見淚,水匆匆”。
秋月蒼白,似霜灑地,風吹起墳上幾束枯草,竟無故降雪,茫茫白色,凄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