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的微笑

初曉的清晨，風醒了。

輕輕地掠過晨光熹微的四月天里，搖動著城畔那一樹的嫩綠。拂曉的陽光歡歡喜喜地落下，碰到了一片片睡意朦朧的綠葉，叮叮咚咚地撒了一地。斑斑駁駁的縫隙間，霎時熱鬧了起來。

微熱的天氣，帶著濕潤的鼻息，游蕩在城畔寧靜的土地上。天空纖塵不染，藍得耀眼，西邊星辰隱隱約約，彌留著，靜待藍色覆蓋天空。遠處鐘聲漸起，悠揚地飄來，在朝霞下回旋。小樹在這祥和的晨鐘聲中，虔誠地肅穆著。

遠遠看去，嫩綠的葉片上折射出金光閃閃，郁郁蔥蔥。幾處早鶯爭著暖樹，銜來春泥，啾啾著，在枝杈間筑起了小巢。樹露出了青春的笑顏。今年三月，它吐露出了第一片嫩葉。一個月里，竟長成了滿樹的輝煌！搖曳在微風中，享受著旖旎的初春。在它的眼眸中，世界是如此的新奇，如此的耀眼。每一天都是新鮮的：日子也在成長著，每一天都與前一天不一樣兒。天慢慢熱了起來，一切都開始唧唧喳喳，仿佛不知疲倦。獅子座在夜空中漸漸清晰了，一顆顆明亮的星星，走入了它的視野。此時的它昂著頭，日晚倦睡夢，微笑著，注視著每個細微。

不知不覺地，暴雨的季節(jié)來了。沒有任何的征兆，在一天的遲暮，烏云低低地壓了下來，雷鳴電閃，狂風肆虐。哦，小樹！它在狂風中東搖西晃，面色蒼白，驚恐地不知所措地掙扎，瘦弱的身子幾乎快要被折斷，往昔嫩葉洋洋灑灑落了一地。閃電將黑暗撕開了一角，露出鮮血淋淋的獠牙。閃電一聲脆響——小樹身上冒出絲絲渺渺黑煙——身體被劈成了兩半！散落的長發(fā)在風中飄著，凌亂了我的視線。它，安靜了，臉龐掛著安詳?shù)奈⑿Α?/p>

何時，雨停了。天邊遙掛彩虹，奄奄一息的小樹格格不入地立著，尚未倒下。我跑過去，捧起一把散落的年華，輕嗅，還帶著春天的氣息，卻在初夏的暴雨中吹卷入泥。抬起頭，我驚呆了，那還未諳世事的小樹，活生生的就這樣離去了！伸出手，顫抖著撫摸那沉重的傷痕，疼在我心。帶著我手的溫暖，我渴望撫摸到它同樣的余溫——但是，我絕望了。冰冷的徹骨的寒，驅(qū)散了我的溫暖。大概，它是走了吧。生命，本來就是脆弱的。

葬起那些幼葉，為小樹做一個時光的悼念。

我也不常去城畔了。小樹雖然立著，卻早離去，光禿禿地灑下一地陰霾。偶有經(jīng)過，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它，也只是傷心罷了。

落雪了。北國的冬天是嚴寒的。厚厚的雪壓在小樹的枯枝上，咯吱咯吱地響。我伸手拂下一枝雪，卻發(fā)現(xiàn)，雪下扭曲的枝條，寫滿了歲月的傷痛，灰黑色的枝，顯得更加落寞。“還是披著雪吧，至少，看不出來如此落寞。”我想。

時光飛逝，一眨眼，又是一個春。桃花依舊笑春風，我在芬芳的環(huán)繞中，卻有一絲掠過心底的疼痛。有蝴蝶飛過我的窗臺，輕如薄紗的翅膀微微斂動，斑斕了眼前的微風。一個雨下的黎明，披衣坐起，撐起碎花傘，獨自又來到了城畔。

倚在樹干上，往事歷歷在目。忽而，嗅到身后一陣清芳，我情不自禁地轉(zhuǎn)過頭，霎那間，我定住了：那傷痕累累的小樹，它的枝杈上，竟有嫩綠在閃動，燦若躍動的音符！嫩芽依偎著樹枝，小樹緩緩地不自然地對我笑了。哦，我的小樹！那雷曾將你劈成兩半，那雪曾壓斷你的枝條，此刻，你竟重生了！在淅瀝的小雨中，堅定地站著。我顫抖地扔掉了雨傘，與你一起，任希望的雨水澆灌我們的全身。面對面，我聽到了你勻稱的呼吸和規(guī)律的心跳，以及，看到了你照亮一季的微笑。

天地之間，你站成了一株永遠的微笑。燦若繁星，明如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