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念的,是左手撫琴,右手弄月。
古意隨著拔地而起的高樓和大廈,漸行漸遠。寂寞的水泥路啊,掩蓋了那些土地原本的刀傷和劍痕,還有我那灼灼其華的宿命的掌紋。它,光滑而緘默。失了原本的那份閑適,誰的眼里還有清純?人,奔走于兩點之間,來來回回。沒有人會想停下來,靜靜地聽一遍《高山流水》,抬頭看看那輪皓月,也沒有人愿意,出自本意地讓老城的胡琴咿咿呀呀,奏出《千年之戀》。
江南,我總認為是個多情的地方。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致或許只此一家。也深愛江南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而如今,我無法言語這個鋼筋水泥混凝土搭建的江南人家。時代不斷變遷,順應(yīng)時代潮流,我沒法說這不對,而且我也不得不說這是個明智之舉。可是,摒棄這份古意,我們決然地一路向前,真的沒有錯嗎?爬滿青藤的粉墻黛瓦的老樓,細數(shù)著光陰流逝。它感嘆逝者如斯,不舍晝夜。墻上的青藤,一歲一枯榮,它們亦是不斷著自己的輪回。這種意味,破壞了,就補不回來了吧?我不知如此下去,我的江南,是否會像古城樓蘭,化成大漠千年的黃沙,支離破碎,齏粉漫天。眼前,我再也找不到我曾經(jīng)笑過西風的瘦馬,腳邊也不再是我十指拈過的桃花。千燈的燈不亮了吧,烏鎮(zhèn)的櫓不搖了吧。我們所遺失的古意低低地吟唱著酈歌,它告訴我呀,它要走了。
現(xiàn)今的東西總也沒有過去所沉淀的厚重。安妮寶貝說:柏拉圖是一場華麗的自慰。我不置可否地笑。柏拉圖所崇尚的,可能的確只是一個理想狀態(tài),精神上的交流的確是個大境界。我看《圣經(jīng)》,上面卻也有提到原罪。《圣經(jīng)》告訴我,人出生便有了罪惡的種子。這和中國的“人之初,性本善”背道而馳。古人的東西,龐大而繁雜,不同文化又相互碰撞,并不是輕輕松松可以解決的。安妮寶貝的話,有些武斷。柏拉圖到底是否只是那么一場華麗的自慰,到底是不是夢中的烏托邦,現(xiàn)在說,為時過早。
而路總是有的。不過比起那大馬路,我更愛走走古老的長街。走在青石板上,兩邊可以是秀氣的香樟,也可以是肅殺的梧桐。枝椏漫天,刺破蔚藍的天空。我自己徜徉在這靜謐之中,沒有城市的喧囂,我獨自一人慢慢往前走,或許也能追上逃之夭夭的古意。我們可能在城市中遇見太多的十字路口,我們想想,可以向左走,也可以向右走,于是我們就迷失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而殊不知,那條石板路永遠在我們的腳下。人各有志,如果你能找明方向,一路朝自己確認的地方走去,說不定幸福就在下一個十字路口等你。而如果你不能,你不妨走走腳下的這條古老的路。未必好走,但是,你卻有了方向。
纏綿悱惻的細雨要混合著稀硫酸打濕我衣上的流蘇和一頭黑發(fā)。朱紅的漆門片片剝落,門環(huán)亦是銅綠遍布。蕭條。
面對城市中復(fù)雜的所有東西和酒桌上的推杯換盞,大家要心虛地活,整個世界就像威尼斯的假面舞會,戴著面具,挽起一個漂亮的裙花,大家都沉醉在可愛的圓舞曲里。我只能悄悄嘆息,如亙古綿延至今的山水,蒼老而悲涼。
千年一嘆嘆千年。
我要在城市的桎梏下,倉皇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