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蘭河傳》是一部怎樣的書啊?
它斷斷續(xù)續(xù),沒有貫穿全書的線索,故事和人物都是零零碎碎的,一個片段跳入另一個片段,讓人摸不到脈絡(luò)。
它以一個孩子單純天真的視角,描繪一個小鎮(zhèn)上世態(tài)人情,繼續(xù)自己童年生活的點滴。開始讀有輕松的趣事,可愈讀愈會感到心頭一點點沉重苦悶起來,直到最后情感波瀾而久久不能平復(fù)。
它是一篇敘述詩,一副多彩的風(fēng)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
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作者的眼里處處是新奇。春天。拔一個白菜,摘一個黃瓜,采一個倭瓜花心,捉一個大綠豆青螞蚱,一個大蜻蜒從旁飛過,于是丟了黃瓜又去追蜻蜒去了。夏天。呼蘭河的火燒云是很好看的,變化極多,一轉(zhuǎn)眼,一低頭,那天空的東西就變了。秋天。偏偏這后園每年都要封閉一次的,秋雨之后這花園就開始凋零了。冬天。儲物室隨便打開那一只箱子,里邊一定有一些好看的東西,從而來消遣冬日漫長凝滯的日子。四季。自然的神奇帶給作者生命最初的期冀和夢幻,童年的歌盡情流淌回蕩在后園的小天地中,享受人生最純真、未被世俗侵擾玷污的年華。
但是,不幸,童年的樂趣總共加起來就這么多了吧。盡管還有唯一的一個玩伴,祖父。祖父慈祥而有童心,祖父的眼睛是笑盈盈的,祖父的笑,常常笑得像孩子似的。祖父拉著作者。一天到晚,門里門外,寸步不離,祖父授她唐詩,講實在聽厭了的故事。
可是,小小的一點樂趣,怎么耐得住孩童渴求多彩新奇生活的欲望。在第四章,每節(jié)開頭都是一句:“我家是荒涼的。”“我家的院子是荒涼的。”院中擺著的破舊物,沒有緣由,任其自然,更沒什么樂趣;房子外表高大威武,但內(nèi)容空虛;不少的蜻蜓和蝴蝶在那荒涼的一片蒿草上鬧著,不但不覺得繁華,反而更顯得荒涼寂寞;鄰居們生活千年如一日的刻板單調(diào),那粉房里的歌聲,就像一朵紅花開在了墻頭上。越鮮明,就越覺得荒涼。
作者描寫童年生活是為了給在呼蘭河的人的生活反襯和預(yù)示。
呼蘭河的人是寂寞的。他們都是像作者這樣由小長到大的,但他們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覺得理所當(dāng)然。所以他們抓住一切看熱鬧的機會,不放過呆板單調(diào)生活中極少有的樂趣,哪怕只是一個時常淹牲畜的大泥坑也是盛舉,是令人窒息的。家長里短,柴米油鹽,也能讓那些精神極度貧乏的人爭吵上三天三夜。他們生活規(guī)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冷了穿棉衣,天熱了穿大褂,一年之中,必定要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燈,野臺子戲,四月十八日娘娘廟大會。這是精神上的盛舉。
呼蘭河的人是愚昧的。節(jié)日的盛舉,都是為鬼而做的,并非為人而做的。至于人去看戲、逛廟,也不過是揩油借光的意思。有的說,現(xiàn)在的學(xué)堂太不好了,有孩子是千萬上不得學(xué)堂的。一上了學(xué)堂就天地人鬼神不分了。有的說他要到學(xué)堂把他的兒子領(lǐng)回來,不讓他念書了。有的說孩子在學(xué)堂里念書,是越念越壞,比方嚇掉了魂,他娘給他叫魂的時候,你聽他說什么?他說這叫迷信。你說再念下去那還了得嗎?相比起來,作者沒有魯迅那樣強烈的一針見血的批評和嘲諷,而是以點滴的筆墨,緩緩地滲透作者對封建惡習(xí)的厭惡和悲天憫人的濟世情懷。
呼蘭河的人是麻木的。小團圓媳婦是書中被封建觀點迫害最深的,在那個沒有一點人性一點溫暖的非人間。“大缸里邊,叫著,跳著,好像她要逃命似的狂喊”;“到后來她連動也不動,哭也不哭,笑也不笑”;“當(dāng)晚被熱水燙了三次,湯一次昏一次”;而周圍人呢:“看熱鬧的人,絡(luò)繹不絕”;“沒有白看一場熱鬧,到底是開了眼界,見了世面”;“于是人心大為振奮,困的也不困了,要回家睡覺的也精神了。”他們眼見如此殘忍的行為卻大聲叫好,一個人的死若是能帶來點樂趣的話那就是好的,所以他們樂于看上吊,投河,跳井,自刎“反正不用買票,而且趣味無窮”。作者滿含悲痛地描述了這種踐踏生命,蔑視生命的行為,鞭撻又同情他們。是啊,這能怪他們嗎?這能恨小團圓媳婦的婆婆嗎?他們其實還是善良的,實在沒有害人或自害的意思啊。他們同是被幾千年傳下來的思維、生活方式所迫害,最終成為一個個犧牲品。
呼蘭河的人是消極的。那些漏粉的人一直唱著歌,那唱不是從工作所得到的愉快,好像含著眼淚在笑似的。逆來順受,你說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卻不在乎。你看著很危險,我卻自己以為得意。不得意怎么樣?人生是苦多樂少。逆來的,順受了。順來的事情,卻一輩子也沒有。有二伯,老廚子,老胡一家,都是這樣。
不過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馮歪嘴子,他本該絕望,卻鎮(zhèn)靜下來,照常生活著。他不似小團圓媳婦和王大姐那樣無意的反抗,而是雖受限制,卻寄寓著希望。
《呼蘭河傳》就是這樣一本書,風(fēng)格明朗,笑里含著沉痛。以一個孩子的小視角,反映出中國的一個大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