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這樣的情形。
一邊是溢著恬淡蟲鳴的村莊,站著你。
一邊是溢著嘈雜汽笛的城鎮(zhèn),站著我。
我們彼此面對著。時間的薄紗輕揚而過,阻下了我邁向你的腳步。
被父母牽上汽車的短短光景,耳邊送來了微風(fēng)捎下的話語:
“我會等你回來。”
一同滑入血液的,除了對方軟糯的嗓音,還有淺淺的稻香。
這些都只存于記憶深處了。
只存于記憶深處的東西終于慢慢清晰明澈起來。
闊別三年,我們?nèi)允呛⒆拥哪印?/p>
大人們聚在院中說笑著,我們卻早已溜去了后山。那是塊墳地,族里的先人都葬在那里。早先祭祖的時候母親給我的紅包落在了此處,便借著夜間來尋,順便比比膽子。只是到那里時,銀澀澀的月光冰冷地覆在前方林立的數(shù)十塊墓碑上,有些墳頭邊還立著作祭的紙人,白面殷唇,毫無生氣的瞪著眼睛。一時間顧不得紅包面子,只順著山路拼命往回跑。待到醒過神來,可怖的墳場是不見了蹤影,我們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我嘴一撇要哭,你卻拉著我去追螢火蟲。
我始終記得那一年的那個夜晚。
十二歲的你拉著十歲的我。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
明明是個膽小的女孩,明明自己怕得手心里全是汗,卻仍然牽著我,追尋著螢火蟲的光亮。
再次見面的時候,天空一片澄明,空氣中暖意融融,恰似五月的清晨。我們并排躺在青蔥的草坡上,不遠處暖色的稻田輕搖著,淺淺的恬淡清香柔柔拭去了夏日的焦躁。我側(cè)頭看你,你正在仰望著,仰望著那沒有邊際的湛藍。小巧的蜻蜓點過你微噙的唇角,你一把抓住,卻又輕輕放手,偏頭向著我:“我們?nèi)プ夫唑眩?rdquo;
仍然是你牽著我的手,隨著青空下散落如絲雨的稻香奔跑著,為了一時的興起赤著腳與田間的蜻蜓追逐著。
那是我們的最后一次奔跑。
這些記憶,仍舊只存于深處,但那淡淡的稻香,卻一直在表面浮動著,不肯在歸于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