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我才發(fā)現(xiàn),那在我心里扎根了十年的老梧桐,他不倒,它便永駐,我才醒悟,不管未來還有幾個十年,我都得奮力向前,義無反顧。
院子里那顆梧桐打我記事起,就站在哪里,那時,它有多粗我已沒了印象,但待我大些時,梧桐便已長成須兩個成年大人才能將它圍住。而只要看見我在樹下玩,祖父就會在屋里喊:“院里,下雨沒。”我總是條件反射性地回答:“沒有”。
我小時,祖父就因常年喝酒身體不好,在父親祖母一些人的勸阻和干預下,祖父也便放棄了飲酒念頭,在另一愛好里發(fā)展,并把買煙草大任光榮地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每天放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從窗臺拿錢跑到村口的小賣部買完煙草便狂奔而歸,回到家交到祖父手里,拿了糖就飛出門外,召集我的小伙伴來我家的院子里,爬上高大的梧桐樹,我們坐在樹干上耷拉著腿,搖頭晃腦,這時躺在搖椅上在樹下乘涼的祖父便會閉著眼問:“院里下雨沒”我愣了愣,順著樹干滑了下來,貼在祖父耳朵也大喊:“沒有。”說完便逃,跑出幾米遠,再回頭,祖父已經(jīng)睡著了,和梧桐樹一起。
我常在梧桐樹下,皺著眉,奮筆起書,祖父會躺在我邊上的躺椅上用收音機聽戲,我扭頭瞪著他,他不說話笑著關上收音機,把我抱到他腿上,用胡茬子扎我的臉,說:“作業(yè)這么多,寫也寫不完,還不如聽爺爺給你講故事呢。”我看著他點點頭,“爺爺小時候很苦,因為那時還在抗戰(zhàn),天天東跑西藏,不僅吃不飽穿不暖,有時因為一句話就可能被批斗,被墻壁呢。”我瞪大了眼睛,祖父以為我被嚇到了,連忙哄我,我卻說:“爺爺接著說呀。”祖父笑了,“真是個厲害的丫頭。”在不盡的傍晚我和梧桐聽不盡的故事。
農(nóng)忙時,我和祖母便帶著工具去地里干活,而在這個時候,祖父也沒閑著,拿著煙卷,呼朋喚友,走街串巷,會和那些老人喝茶聊天,會坐在門前石階上抽著煙,會讓夕陽余暉灑滿他的臉,會讓口中吐出的煙圈氤氳在眼前,傍晚,我拿工具回家時,祖父問:“院里下雨沒。”我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低了頭。見我不答,祖父掄我坐下。“你小的時候,很調(diào)皮,上蹦下跳的,有一次你在屋頂玩,差點掉下來,是梧桐樹救了你啊,你跌在梧桐枝上,沒哭沒叫,反而笑嘻嘻的抱著樹,順著樹干滑了下來,自那我就知道這樹中用?,F(xiàn)這本機樹高葉茂,能讓這大半院子不著雨,它擋的不是雨,是爺爺這即將入目的人啊。”我對望著地上枯葉愣神的祖父說:“落葉是歸根,可爺爺你看,這院子里沒下雨呢。”祖父扭頭看了看我,只是笑……
后來,等到梧桐真的知大成樹,我長大成人時,祖父也不乘涼了,也不在農(nóng)忙時走街串巷了,因為,他好像生氣了,你好像不在了。好像他看見枝繁葉茂的梧桐被砍倒賣了,我也長大從老院離開了。好像他知道院里下雨了。
樹被賣那天,我做了個夢,夢中你還是拿著卷煙,躺在搖椅上,定是我離的太遠,定是我沒有看清,不然,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臉,又怎會飄成滿天的梧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