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模糊記事起,腦子里就有那么一棵樹:粗糙的表皮,斜扭的樹干,大片的青葉子,和樹中間的一根鐵絲。
鐵絲是媽媽綁的,不僅僅是綁上,鐵絲上還經(jīng)常掛著衣服,這棵樹,就承起了我全家的重量,我是家里的長子,沒有親哥哥或親姐姐,但我并不遺憾,因為我有一個堂哥,比我大六歲。我的性格不太外向,兒時的我,只是怯怯的走進堂哥家巍峨的大鐵門,小心翼翼的走向屋子,不敢看左邊那虎視眈眈的大狗,然后就在堂哥家玩了起來,看他捉來的螞蚱,摸來的魚。
到了秋天,他忽然問我:“你家的樹上有梨了沒。”“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因為那樹對三四歲的我來說太高了,他領著我又來到我家,看到上面尚帶青澀的果子,歡叫了一聲,又夾雜著遺憾。對我媽說:“等梨熟了讓我摘吧,嬸。”媽不答應,覺得太高了,他不在意,只是每天問我梨子長的咋樣了,我也開始注意起了它,這棵梨樹,看他稚嫩的孩子漸漸長大,看它的頭發(fā)一天天脫下,終于,我把堂哥叫來了,他像猴似的爬上去,遞給媽媽,再遞給我,青色的梨子,不大,卻甘甜。我站在樹下,看著堂哥,吃著樹的孩子
當我再大些,父親拉了些土,把院子墊高了很多,多高我不清楚,只是,那離我仍遙遠的枝葉忽變的觸手可及,鐵絲也解了去,有些低了,我在秋天叫堂哥,他不來。“沒意思。”他說。我站在樹下,吃著自己摘的梨子,摸著那被鐵絲勒出的傷疤。
我們搬離了院子,住進了樓房,我離他遠去,只是秋天回去看他,他已脫了大半的葉子,果子也被人掠去,看著荒蕪的院子,聞著屋子的霉味,想到過去的種種,我鼻頭發(fā)酸。
那年回老家,看到它的枝干被盡數(shù)折斷,小的由根而去,大的則由中折斷,媽媽很氣憤,“肯定是這附近的小孩干的”。享受著它的甘甜的我,卻連保護它都不可以,我蹲下摸著他的傷疤,再說不出話。
第二年四月,我又獨自回了老家,卻沒了憤怒,只有歡喜,那雪白得花瓣,迎風顫抖。柔弱,卻又剛強。
我在變,它卻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