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的春總是如此——犟得很。溫風一撫,寒冬落下的枯葉便給萬物鍍上了鎏金。而嫩芽急迫地登基,登上了枝頭,窺探,生擠,攀延。廣播著春的信號。但若是寒風殺到,那可有一場戲了。
才剛剛破曉,一股力量卻硬是把太陽抵了下去。黑暗鎖住了的壓抑空氣,烏云也開始拉幫結派。而枕上的美夢卻渾然不知一場爆發(fā)的到來。通曉天文的主婦手忙腳亂地探出陽臺擄回一件件衣服,又趟上一扇扇窗,鎖牢??瓷先トf事俱備。
一瞬間,兵荒馬亂。
彈幕似的雨箭開始飛開蒼穹的弦,誰也沒瞄準誰,仗著薄利多銷來的。一對烏云不慎相相剮蹭,傳來一陣擂鼓聲,又如同千千萬萬個哈姆雷特跺著莎士比亞的舞臺,發(fā)出一股悶響。
放肆!
一把把從縫里逃逸出的激光劍劈向大地,又刺又劃又捅又砍又挑又切,驚醒了惺忪的空氣!狂風披著雨織的「蓑衣」,把著雷,蹂躪著,摧殘著,桀驁不馴,暴戾恣睢。樹也受不了這搖滾音浪,跟著瘋了起來,錯開了旋律,被摑著,被勾著。
人們有的拽住雨傘,有的頂著雨傘。傘已失去了它的崗守,傘骨也背叛了。雨乘人之危,刺進皮膚,臉上,風又過來趁機按押住人們,禁錮著人們。一鞭子下來劃破了黑暗,鞭撻著魑魅魍魎。衣服褲子鞋子襪子都被水腌著,冰涼的氣流拂過,順著就刺進到了骨子里,人們只好拉高拉鏈扯直圍巾,繼續(xù)踏風破路。
但。不知什么時候,漸漸的,雨像被抽掉絲的綢布似的稀疏了。陽光撕開黑暗。街道上,花壇外,樹基里,鑲著一面面鏡子,擋著一把把琉璃珠子,鏡面飄著層浮光,大抵是那街燈染上的罷。不一會,樹康復了,哈姆雷特謝幕了,鞭子卷起了,劍也回鞘了。路上只剩下還在前進的營營役役的人們,和癱在地上的衣物,廣州的春卻方興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