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麥田里的守望者》,因?yàn)槲易罱肟葱┡涯嫔倌甑墓适?,那種邪惡的、叛逆的、無所謂的男孩子,內(nèi)心空洞的、無助的、脆弱的抗?fàn)幹?,最好還有好看的外貌,最近我迷戀這樣的故事。沒想到,《麥田里的守望者》,我覺得和叛逆、邪惡完全扯不上邊,或許有些頹廢,但相信我,小說中的這個男孩子,霍爾頓·考爾菲德,是我看過的最善良的小說人物——嘿,真的,我不開玩笑。
他是徹徹底底的善良,以至于徹徹底底的脆弱,以至于不能融入這個邪惡的社會,他的善良簡直讓我感動,又壓抑得讓人想哭。
怎么可以那么善良?他恨人不用真皮箱子,因?yàn)樗拮约旱恼嫫は渥幼寗e人自卑,甚至藏起來。他尖酸地嘲諷見到的一切,所有東西都看不慣,但又由衷地為所看到的一切感到害怕和難受,為他衰老的歷史老師沉悶的生活,為旅館里為他抬行李的老頭潦倒的職業(yè),為他死去的弟弟(這段令我心碎,是真的心碎,我不開玩笑),為他媽媽向店員問了“百萬個愚蠢的問題”后為他買了冰鞋而他卻被開除,為那個萍水相逢卻勒索他的妓女如何像一個普通姑娘一樣去商店買東西,甚至為受人寵愛的鋼琴手歐尼永遠(yuǎn)無法知道自己的鋼琴其實(shí)有時候彈得很糟,這一切,他感到害怕和難受。他憎惡沒腦子的姑娘,但卻比誰都尊敬她們,他愛那些真正聰明的姑娘,用心去愛,愛到讓我無法相信一個青春期的男生會有這么細(xì)膩和溫柔的情緒。
他長得漂亮,小說不止一次強(qiáng)調(diào)。家境富裕。敏感而聰明,熱愛閱讀,作文寫得好極了。是擊劍隊(duì)的隊(duì)長,高爾夫打得可以拍體育短片,但被他拒絕了,因?yàn)樗憛?ldquo;混賬電影”,為他討厭的東西拍短片,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偽君子。而這一切,居然都不能令他快樂,居然都不能令他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那些他眼中的傻子、白癡、變態(tài)(我同意他的看法,并非偏激),卻能自得其樂,這實(shí)在有點(diǎn)詭異。
如果你聽我的意見,我說他是有道德潔癖的人。他不像我們,我們有時自己就不道德,有時自己道德但也能理解別人的不道德,我們是自私的凡人,快樂的大多數(shù),因此我們還喜歡這個世界。
還是那句話,人把一切都看得太透,就往往無法幸福?;魻栴D承認(rèn),你必須想這一切“想得恰到好處”,才不會為這個世界難受。
塞林格絕對是把自己融入霍爾頓里面了,要是我寫這么個完美的人物,我就絕對是把他當(dāng)成一種理想寫的,我要是塞林格,我寫這么一個男孩的野心,絕對是讓每個女孩子都愛他,每個男孩子都渴望成為他。
如果你了解他謊言后的絕望、粗口中的憤懣,如果你能了解他神經(jīng)質(zhì)舉動下純潔的心,如果你了解他面對世界的孤獨(dú)與苦悶,即使你不能理解他,只要能了解到一些,你也不會認(rèn)為他叛逆。他的心非常柔軟,卻過于冷靜,他說的話令你笑,但同時鼻子有點(diǎn)酸,他愛著你時,非常溫柔和安靜,他鄙視你時,是在鄙視你身上的他自己,而他對一些人真正的諷刺,足可令人警醒。
而這樣一個人,似乎注定不能享受凡人之樂,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砸碎窗戶或是突然跳踢踏舞的人,我多么理解和愛這種人,但卻似乎注定不能得到快樂,更可怕的是,當(dāng)他們真的被人理解和寵愛時,他們又會本能的抗拒,抗拒一切能讓他們活下去的糊涂樂觀,堅(jiān)持能讓人發(fā)瘋的清醒苦悶。
還沒有看完,不想那么快看完,很小心翼翼地在看,像吃到了最好吃的甜點(diǎn),不忍心一口吃完,怕吃完了,余生空虛,怕吃完了,忘了剛?cè)肟谀欠N沁入心扉的觸動,沒有撕心裂肺的愛與恨,但我撕心裂肺的為他而痛。
我也覺得,這是一部更基本的作品,超越階級、超越年齡、超越國界,只要你曾經(jīng)思考過,你就會有和霍爾頓同樣的感受,我看了之后,已經(jīng)覺得我的余生都無法忘記這部小說,這不是感動、不是會心、不是領(lǐng)悟,不是這些情緒,這是唯一一部直擊心靈的小說,是比athena更athena的那個真實(shí)的athena在喋喋不休地跟我說話,禁不住流淚,不能不流淚,我聽著我自己的聲音;禁不住微笑,不得不微笑,面對同樣的世界。那個世界,幾十年后依然一樣,我們和霍爾頓同時代、同地域,這是反人類,這是愛人類,只要有人類,你都可以看麥田里的守望者,你都會覺得那是你自己在和你自己講話,就是這樣,心中永遠(yuǎn)有個霍爾頓,從此以后,在悄悄地和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