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一定要……成功啊。”
外公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媽媽來回不安地踱著步,不停地搓著手,眉目里透著希望和擔(dān)憂。我倚著墻壁,全身都無力了。走廊里有一股醫(y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很是刺鼻,我不喜歡這種味道,這種毫無生命力的味道,讓我有些想哭,可是又不敢。
外公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但很愛笑,像個小孩子。他待人很和善,很少發(fā)脾氣,非常喜歡幫助他人,也很喜歡小動物。
二年級的時候,院子里有很多小伙伴,我總是寫完作業(yè)就下樓找他們玩兒。有一天,我還沒寫完作業(yè),就聽見有人在樓下喊我。我深知還沒寫完作業(yè)就去玩是不對的,可心里還是癢癢,像被一只小爪子撓了又撓。
“我能下去嗎?”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外公。
“寫完作業(yè)再下去。”簡單而堅定。意料之中。
可此時的我早已無心寫作業(yè)了,只想去玩?zhèn)€痛快。于是我說:“寫完了。”便奔下樓去。玩得盡興了,才想起來,作業(yè)還沒寫完呢。不敢說實話,更不敢不寫,只好偷偷補。可惜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印象中,那是外公第一次對我如此嚴(yán)肅,我站在他面前,低著頭,不敢說話。
“為了下去玩,就騙我么?你騙我,就沒有想過我會難過么?”外公緩緩說道,“好失敗呢。一直告訴你要誠實,這就是我教育的結(jié)果嗎?我說的話,你就不肯聽嗎?”
外公語氣里的傷心和失望,像刀子一樣刻在我的心上。從此,謊言出口的前一刻,總會想到,這樣外公會難過吧,對方會難過吧,就沒有別的方式可以解決了么,從而作罷。
兩個小時過去了。
“手術(shù)中”的燈依然亮著。
一定要堅持住阿,您不是常告訴我堅持就是勝利么……
四年級的時候校運會,和好朋友一起報了四百米。那時候還沒跑過四百米,完全沒有概念。兩圈?還好阿。跑一個一次才知道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后悔。
是外公一直鼓勵我。他告訴我,重在參與,名次不重要,盡力了就好。覺得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不要想終點還有多遠(yuǎn),只管再往前邁一步,一步就好。告訴自己堅持就是勝利,再邁一步。然后就這樣到達了終點。也許成績并不理想,卻讓我知道很多時候,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我現(xiàn)在八百米都沒有問題了呢,外公也一定要沒事啊……”我在心里默默祈禱。
四個小時過去了。
我從沒告訴過外公我很需要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很需要他。我總覺得時間還很多,有時候甚至嫌他啰唆。此時想來,簡直荒唐可笑。
六個小時過去了。
我還沒有告訴過外公我愛他呢,我還沒能用小提琴拉出他最喜歡的曲子呢,我有好多事還沒做呢,我一直以為機會還有總是推到明天呢,真是錯的離譜阿。
八個小時過去了。
手術(shù)室的門推開。
我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我不要聽見“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我不要,我不要。
“手術(shù)很成功,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醫(yī)生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里。我睜開眼睛,看到媽媽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癱軟在椅子上,雙手捂著臉。
有什么東西模糊了我的視線,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緊繃了八個小時的神經(jīng),在這一刻松弛;壓抑了八個小時的淚水,在這一刻奪眶而出。
幾天后,終于再次見到了外公的笑容:“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聲音依然虛弱。
“胡說八道。”我鼻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