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好了會打架的準備,但還沒做好被稱作壞人的準備。
我是個好人。
我原以為,高中是一個在教室里用腦力,在教室以外用武力的地方。當所有的勞燕紛紛四落,我成了最后一個等待候鳥的老人。我可以在任何不痛快的時刻把憤怒推給別人,只為了一時的爽快和輕松。我一直都在做一個沒有心事的人,有什么就立馬說什么。后來有人告訴我,你這樣不對,你應該改一改性格。然后我慢慢開始收回一些事情。人與人之間都是相對的關(guān)系,我感覺到你不禮貌時,你也會覺得我太計較。
三年前,我進入一中,被分進了普通文科班,心里一直有所不甘,總有些人一個輕易的決定能徹底毀亂別人的一生。雖然那時還沒有真正地分班,但從初中帶上來的驕傲讓我一直不停地給自己的心理加壓。我不應該在文科班,更不應該在普通班。兩年半以前我得了一個印象很好的同桌。在放棄了文科小班后我還是沒能進理科小班,但正因為身處普通班,我才見識到太多太多完全能進小班卻輸給命運的極賦聰明才智的年輕人。我一直是非常討厭笨蛋的,對,非常討厭。你可以成績不好,你可以按不上規(guī)矩做事,可以整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閑但絕對不可以是一個拼命努力卻依然一無所獲仰著頭說些傻話的人。因為我討厭這種人,所以我要求自己一定得進入聰明人的圈子否則我整個人都會像是被抽空氣力一般,失去活力。這是最好的選擇了,這樣我既不會自己活得不痛快,也不至于招致身邊人的不滿。
但有時上帝就是愛作弄活得好生生的人,兩年后班里的老師重新分配了一次座位,標準是把上個學期考得好的人和考差的分在一個組,一個組六個人,三個考好,三個考差。當時的我心里雖因為舍不得前同桌而有一絲絲不情愿,但沒辦法,老師是一個當著學生的面發(fā)火噴臟話的人,我慫。我有了一個新同桌。她很喜歡笑,看起來脾氣很好,像是永遠都不會發(fā)火,考得還算可以,就將就著過吧,等到期末考差一點就可以分回去和前同桌一起了吧。
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我有了在這個班最討厭的人和最喜歡的人,我有了偷偷在夜里傻笑的毛病,我有了第一個隱藏得最深的秘密,我有了第一次告白,第一次撲在別人懷里大哭,有了第一首寫自己經(jīng)歷的情詩……
“終于到星期五了,明天就能換到第一排去了,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我興奮地叫嚷著,“對了,我們搬過去以后誰坐靠走道的那一側(cè)?”“你想坐哪兒嘛?”她正視著我說。“嘿嘿,我想坐外面……”“那你坐外面嘛,不過要把書放在靠墻那張桌子里哦,不對……誒,反正沒有人坐靠墻那兒。”“好。”我站起來,腿抵著她的椅子,“你挪一下,我出去放個水。”
搬過去那天,我抱著我半人高的一摞書,穿過半個教室,把它們放到了第一排靠走道的那張桌子上。等人都安定下來,我站在桌子后面整理著書。她坐在我旁邊的位置上。“你坐外面啊?”“不是這樣么?”“你要坐外面就在那兒吧,但不能把書放在我這張桌子的抽屜里,得放里面。”“我們不是商量好誰坐外面誰坐里面了么?你現(xiàn)在又要來和我打一架,真的是……”我聽著她似極不情愿的語氣心里有了小小的不爽。“我們好久商量好了哦。”她皺著眉,低著頭整著書,“你坐嘛你坐嘛。”我看著她一臉是我強迫她讓她委曲求全的樣子徹底惱怒了,我非常討厭自己沒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反而死賴賬的嘴臉:“你不要搞得像是你在讓我一樣……我知道你想坐外面了,說就是了何必跑來這樣惹出一場跟我吵?你坐你的外面吧!”她端著水壺埋著頭,不知道什么表情,沒搭我的話也沒有移尊去外面的位置。“反正你經(jīng)常要出去問題,那你坐外面吧。”我心里的煩躁已經(jīng)滿溢,她又不為所動,一副我欺負了她的模樣,我只好破罐子破摔讓她去坐外面。她沉默著不作聲地把書推了過去,但臉上依然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我把靠著墻的那張桌子的椅子一把拉開,把書抱了過去。
看著我補課之后成績有上升就要跟著我去,我拿筆抄黑板上的字你就要抓緊著戴上眼鏡像個激進派一樣抓起筆記本,我把補課的老師讓給你讓你去問你的弱智問題,把下課的時間讓給你給你講一些無腦的題,把看黑板方便的位置讓給你讓你好站起來就能問題……讓給你,讓給你,讓給你,全部都讓給你……全世界只有你的學習最重要,別人都得給你鋪好路,攙著你扶著你上個大學。得了所有好處還一臉委屈,真不知道你在委屈個什么勁。
我氣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沒有和她說話,不看她一眼。期間她傳了一張紙條給我,莫不是想就這么輕易地化解了干戈,好在今后繼續(xù)禍害我,讓我繼續(xù)無條件讓出我所有的資源。在她遺忘在我板凳上的紙團里,我翻出這么幾個字——不學她,她是壞人。
我是個壞人,與傻子不共戴天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