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有六棵柳樹,六棵不粗也不細的柳樹。
他們大約有了十年的樹齡。十年的光影在樹皮上留下了斑駁印記。十年的風(fēng)雨造就了粗糙的樹衣。十年,于我而言是一段太長的日子。放在永恒的時間長流中,卻微小的如一粒塵埃,靜靜地被淹沒在歲月的瀚海。
我細細的看著樹的身影,他們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搖擺。春日里,輕輕地搖,像母親的手輕輕的搖著嬰兒的搖籃。那樣的輕柔,那樣的舒服。那淡淡的初綠,像是白絲綢上的新繡,干干凈凈,卻又有精心設(shè)計的痕跡。晴天有云的日子里,是最愜意的時刻。透過片片新葉,通過點點的空隙,穿過層層空氣,看那天上的風(fēng)景。有時,會看到云的一個邊緣,不規(guī)則的弧線,帶著鋸齒的痕跡,像被要咬碎的餅干,偶爾還帶著零零星星的殘渣。有時候也會看到飛鳥的身影,嗖的一下,一個灰色的影子從葉間掠過,帶著幾聲撲棱的翅膀揮動聲。
夏天的陽光那么熱烈耀眼,根本無人能直視她熾熱的光彩。樹蔭成了一處遮擋烈日驕陽的處所。出了這片庇蔭,你會發(fā)現(xiàn)強烈的光線把你照射的無處可逃。因而這排柳樹在夏天是及受人歡迎的。樹葉經(jīng)過了一個春季的生長,愈加翠綠,那是一種與生活抗爭的硬氣的綠意,帶著一種傲骨,一種對世俗的漠視,自在的綠。哪怕正午的陽光那樣的毒烈,大樹并無畏懼,他的根已經(jīng)深深的扎進了土壤的深層。那里,有著無盡的濕潤。而這種綠在雨中則更讓人沉醉。雨淅淅瀝瀝,先是打濕了樹的發(fā)梢,而后漸漸的濕了樹的枝干。這時候,撐一把雨傘,走過,與樹一起在細雨中默立。靜靜的與這雨這景融合。雨點漸漸變得濃密,地面漸漸起了水花,碎了點點樹影。漸漸地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畫面開始變得朦朧。那些翠綠開始變得模糊了,分辨不出每一片樹葉。所有的綠都被雨水混在了一起,成了一片綠的海洋。
等到秋日來臨,天高云淡,更顯得樹的挺拔蒼翠。那份高傲的綠意終究抵擋不住秋風(fēng)的摧殘,開始變得黃委了。終于在每一個傍晚,洛溪了第一片黃色的葉子。而后便不可收拾了,黃的樹葉越來越多,多的就像頭上的白發(fā)。有時候是不知道白發(fā)絲是怎樣侵占了整個頭頂?shù)?,正如這棵樹木,我們幾乎天天見面,可是也發(fā)現(xiàn)不了這本是溫暖色調(diào)的黃色是怎樣漸漸代替了綠色的,因為他的這種替代并沒有同任何人商量,所以人們是不大愛他的。仿佛是偶一抬頭,就看到了樹換了裝扮,仿佛是一夜之間,一個生命就這樣老去了。只是,樹畢竟有著輪回的命數(shù),彼時的衰退并不是終點。來年依然會重塑生命。而此時,樹必須走過等待他要走的歷程,一個漸漸憔悴的歷程。然而樹是不會怕的。他依然直挺挺的立在原地,勇敢地面對一切。到了深秋,枝頭上偶有幾片小小的綠葉。是的,那是樹仍然不屈的靈魂的結(jié)晶。
終于,飄飄揚揚的雪花迎來冬天的腳步。北風(fēng)開始呼呼的刮,樹皮上的裂痕大概就是被這冷酷的北風(fēng)用刀刻上去的吧。樹越發(fā)沉靜了,靜的就像一位智者,又像看盡人生起落的老人。他沒有抗爭,也沒有屈服,那直挺挺的背影是他的一身傲骨的縮影。那怕風(fēng)再怎樣怒吼,怎樣戲謔,怎樣凜冽,怎樣的執(zhí)拗,樹用沉默包容了一切,也贏得了一切。陽光開始招照進來了,帶著些許溫暖。暖意一點點走來,也帶來了生機。雪開始化作了水,從枝頭滑落了。樹再次在沉默中等來了春天,一切美好又將重新開始。
但愿我的人生也能如樹一般,經(jīng)得起苦難的磨礪,受的住一個冬天的嚴寒。在春暖花開的日子里,生長我的枝條,生長我的翠綠。一葉接著一葉,整個樹冠終將是我生命凝聚出的生靈。在春風(fēng)中,在細雨中,在云朵下,靜靜的舒展我的身軀。那怕終將無人懂我,識得我所歷經(jīng)的苦楚。我腳下的土地,從我身旁飛過在我枝頭停歇過的鳥兒,還有距離我很遠看來卻又很近的藍天,還有那些來自云端的雨滴朋友們,終會記得,在那樣的日子里,一棵樹靜默著,沒有言語。那一身的傲氣和那不懼嚴寒的傲骨。
誰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人有情,樹依然有情。那怕無人懂得那是怎樣的一份寂寞和怎樣的一份堅守。一棵樹一旦生了根,將不再轉(zhuǎn)移,除非人為??墒侨四??卻有著始終不能如一搖擺不定的心性。
記得很久前一步電視劇里,女主人公說,假如有來世,要當一棵樹。我想,那么她定是懂樹的那個人。